他口中溢出的鮮血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漸漸地染紅了我托著他臉的手指,鮮血滿手地蔓延,胳膊處淌進袖中去,在蜜合色的衣衫上麵洇暈成一片暗紅的血跡。
似乎總是這樣的,他在我麵前鮮血淋漓的時候,我除了落下眼淚什麼都做不了。
他說,“傾顏,我想聽你喚我……奕郎……”
他掙紮著說完這一句話,氣息就一點一點的弱下來,覆在我臉頰上的手指也無力地垂了下去,我親眼見證著一條生命的流逝。
仿佛握了一把流沙在手,越想用力地握緊,流逝的便愈快。
我用淚跡斑駁的臉貼上他早已鮮血縱橫的臉孔,泣不成聲,“奕郎,奕郎,奕郎,奕郎……”
你聽見了嗎?
奕郎,你聽見了嗎?
你不要走……
我知道,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他,我還記得初見他時。
那樣鮮豔繁盛的晚霞,燒紅了整片天空,他就在這樣的盛況裏邁進我的宮門來。
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頭發以竹簪束起,偏偏是這樣遺世獨立的裝束,卻周身都散發著淡淡的冷漠氣息,凜冽桀驁的眼神,細細長長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梁下是兩瓣噙著驕傲的薄唇,整個人有著不可忽視的尖銳和鋒芒。
明明已經過去了這樣久,我卻將那天的情形記得清清楚楚仿若昨日。
若是沒有君墨宸的突然闖入,隻怕我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團圓和樂,沒有這樣多的傷痛和波折。
可是我們終究還是抵擋不過命運的捉弄,那些已經發生的和即將發生的,都是命中注定。
與君初相見,回首卻成殤。
從此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對我那樣好的人。
我抱著他已經全無氣息的身體,眼淚仿若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若是可以我情願用一生的眼淚來償還他的深情。
可是,不可能了。
牢門忽然重重地響了一聲,進來的是嫿懿,我呆呆地看著她,仿佛忽然失了聲。
嫿懿看到躺在我懷中的嚴奕還有那把陷進嚴奕身體裏的匕首時,登時便麵無血色。
愣怔了片刻,她提劍向我刺來,我一動不動,心裏一片安詳,此刻我是敬佩著嫿懿的,盡管嚴奕不喜歡她甚至於厭惡她,可她仍舊敢大膽地追求他,敢於提劍刺向殺了他的……我。
而我除了為他掉下一些無關痛癢的眼淚,什麼都做不了。
我想,死在嫿懿的手下也不算冤屈,再說黃泉寂寞,嚴奕會等著我,那裏還有我想念的母妃。
隻是不知道,父皇和眾位兄弟會不會原諒我,我以身侍敵做了那樣多無顏麵見祖宗的事,那裏可還能容得下我?
這是一瞬間我心中劃過的想法,最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淩厲的刀風撲麵而來,卻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耳邊響起的反而是刀劍碰撞的清脆聲響。
我睜開眼就看到與嫿懿打在一起的君墨宸,他一劍揮退嫿懿,冷冷道,“你有何怨恨衝我來,都是我叫她做的,你作何朝她發泄。”
嫿懿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憤怒怨恨的目光在我與君墨宸之間掃了幾個來回,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流了滿麵。
她指著君墨宸,“真是姐姐的好弟弟,臨淵,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君墨宸皺了皺眉,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你們兩個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忽然轉身對著我道,“淩傾顏,你好狠的心,嚴奕對你如何連我都看在眼裏,你會不知道?你可知他為了見你一麵吃了多少苦?難道你以為生擒押送回京隻是從江東到京都這樣簡單?是,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是你焉知他的疼痛,你與旁人濃情蜜意卿卿我我的時候,你可知他正被江東暴民打的頭破血流,你……”
“夠了。”君墨宸打斷的聲音裏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慌張,“嫿懿,你可知自己是在為誰開脫?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嫿懿的唇角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我倒寧願自己不是你君墨宸的姐姐,不是宸國的公主,那樣,”她看向我懷中的嚴奕,“他也不會那麼的厭棄我。”
“嫿懿,你瘋魔了麼。”君墨宸憤怒道。
“我就不能瘋魔一回嗎?”她哭著反問君墨宸,“我這一生活得清醒克製權謀利弊爾虞我詐,我用女子一生大好年華換你一朝禦極,顯赫榮華,可你卻對我處處提防,臨淵,連姐姐也免不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嗎?”
“姐姐想要什麼?財富,權勢,地位,男寵?我都可以給你,牢中陰冷,莫要傷了姐姐貴體,姐姐還是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