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宜又兀自垂下了頭去道,“心狠如君墨宸,他對你那樣絕情,又怎會留一個曾造了他反的前朝公主在身邊?是我癡心妄想,我的玉兒可怎麼辦?”
心狠如君墨宸, 不會留一個曾造了他反的前朝公主在身邊,國家大事與兒女私情之間君墨宸一向都拎得清的。
我微微地側開頭去,不想讓莊宜看到我黯然神傷的樣子,卻意外地發現,殿門口,君墨宸的身影。
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下來,他一身玄色衣袍立在門口,仿佛要融入那無盡的暗夜,眉頭微蹙,他就站在那裏,不說話也不進來。
可是,這樣久的時日裏。隻有這一刻我才發現我們如此之近,我看到他的目光中有憐憫有愛憐,不同於往常任何一刻的冷漠。
莊宜還在絮絮念著些什麼,並未發現門口站著的君墨宸。
我忽然轉頭對莊宜道,“玉音是他的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姐姐且放寬心,他定會將玉音撫養長大的,而我。”我握了握莊宜的手道,“黃泉路上太過寂寞,我就陪著姐姐好不好?”
“若我一人死能換得你們生,你又何必非要鑽這牛角尖兒呢?”
我淡然一笑,“姐姐也說了,君墨宸不會留一個曾造過他反的前朝公主在身邊的,並非我要鑽牛角尖兒,也實在是這世上已經沒有令我留戀的東西了,何況,君墨宸恨毒了我,他不會放過我。”
最後一句話,我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很大一部分是故意說給君墨宸聽的。
帶著一份決然,兩份失望,還有一丁點隱隱的期待。
我略帶快意地衝殿門轉過頭去。
空蕩蕩的一片,哪裏有半個人影?
他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去了,我甚至有些懷疑方才是否隻是我出現了幻覺看見的?他其實並不曾來過?
“看什麼你?”莊宜推了推我,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一臉疑惑。
我揉揉眼睛,“沒什麼。”
安頓莊宜睡下,我輕手輕腳地從榻上起來吹熄了殿中燭火,出了殿去。
殿外比裏麵涼快許多,夜風習習,白日的燥熱瞬間便去了大半,今日的月色極好,月亮又圓又亮,碧玉盤一般。
我才想起今日是十六,椒元殿中有好酒,有軟玉溫香的美人相伴,怎麼會來這淒慘冷清的靈犀宮呢?
我忽然想起一句來,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隻是極為諷刺。
“嚴奕一回來你竟這樣高興,還有心情賞月?”一片靜謐中忽然傳來君墨宸的聲音,我愣了愣,回過頭去,就見他從一片夜色中剝離出來,漸漸走到麵前來。
原來,方才不是我的幻覺,他當真來過,並且還未離開。
“也是。”君墨宸嗤笑一聲,“你們曾經可是要生不能同衾死同穴的。”
聽到他這樣的話語,我頓時生出無力來,他這麼晚到靈犀宮來待了這樣久就是為了來譏諷我,往我心口上插刀的嗎?若是如此,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我便知道,我曾經愛過嚴奕,不管他對我如何的好,如何的溫柔繾綣,他的心裏都還是會耿耿於懷,一而再再而三地將這件事拿出來說嘴。
一時也沒了要辯駁的心思,索性道,“正如皇上所料,隻盼快些賜我們個痛快,也好讓我們團聚。”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進去了殿中,胳膊被拉住強勢扭轉過身來,就看到君墨宸的陰沉的臉,“你終於承認了,那你之前說的對我的情愛真心都算什麼?”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我一顆真心就捧在手上,他的眼裏卻隻有那些從前,而對這顆真心視而不見,如今卻又來問我那些情愛都算什麼?
可笑至極。
我用力地掙開他的手,一言不發地進殿,回身將門閂上,君墨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怒到極致的聲音,“淩傾顏,你不要後悔。”
我不管不顧。
探頭看了一眼榻上的莊宜,見她還睡著,我輕輕的鬆了口氣,我並不願讓她看見這些糾葛。
輕手輕腳地在床榻上躺下,月光從窗外滲進來,一地慘白,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又想起君墨宸站在殿門口時的目光,那樣真真切切的憐愛與後麵的冷漠譏諷截然不同。
也不知他走了沒有。
他會如何處置我呢?
嫿懿班師回朝,可是這場戰爭還未到尾聲,宮城裏的戰火才剛剛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