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昊達成了我們的第一個約定,他告訴林政,他國外有一個朋友剛失去了子女,最近很痛苦,希望能把溫暖去住一段時間。

鄭昊說,林政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晚上又給他打電話說可以。鄭昊的行動很快,迅速就將溫暖送走了。

溫暖到了國外之後,我們每天晚上都會打視頻電話,雖然離開了我,但是每天都會看到我,而且對方的家庭對溫暖也很不錯,溫暖臉上的笑容的確多了起來。我這才放下心。

但是在林政的麵前,我故意要裝出崩潰的樣子。我不能讓他懷疑,畢竟送走的人是溫暖,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如果我表現的不夠痛苦,一定會引起林政的懷疑。

林政對鄭昊很信任,沒有過多的過問溫暖在那邊的生活狀況,但是溫暖的所有情況我都是知情的。

我知道,我離開的機會要來了。

我開始夜夜酗酒,我故意每天睡到中午才起來,我的作息變得越來越沒有規律,我的身體被我糟蹋的越來越差,有一次在吃飯的時候,我當著林政的麵磕了血。

這不是我裝的,是真的磕了血。我自從給林政捐了腎髒之後,身體就越來越不好,應該是療養的程度不夠,身體沒有得到休息。

林政終於忍無可忍,對我有一次的放寬了要求,允許我出門走一走,但是一定要有人跟著,而且晚上必須回家。

我又在外麵泡吧,每一天都在震耳欲聾的酒吧裏待著。

這一天,林政親自來揪我回去。在車上的時候,他不發一言,臉色陰沉的可怕。

回到家裏,我被他扔到床上,

“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對我怒吼到。

我裝作醉醺醺的樣子,這段時間,他對我的忍耐令我自己都驚訝不已。我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

我笑著伸出雙臂,搭上他的脖頸,“阿政阿政,你回來啦?”

他厭惡的甩開我的胳膊,我從他眼睛裏看到我自己的倒影。我穿著一身寶藍色的亮片緊身裙,頭發披散著,畫著煙熏妝和大紅唇。我曾經從來沒有化過這樣的妝容,這也是我第一次嚐試。

雖然我也不太喜歡這樣的感覺,但是不得不承認,我的五官還是很適合這樣淩厲的妝容的,這幾天在酒吧裏待著,不停的有人過來要我的聯係方式。

但是林政的人跟著我一起,這些人最多有在我麵前說兩句話的時間。

“你讓我惡心。”林政說到。

我聳聳肩,“不好意思,我這五年一直都是這樣的,可能是這麼多年不見麵了,你不知道,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不好意思啊。”

說完,我笑道,“明天要一起去嗎。”

他深吸一口氣,將我壓在身下,“我居然沒看出來,這幾年,你變得這麼浪蕩。”

浪蕩這個詞令我心頭一涼,我卻沒有解釋,這本來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林政的視線在我的臉上來回搜尋著,我以為他會像以前那些夜晚一樣殘忍的對我,但是他沒有,他隻是在我臉上找著什麼,片刻後,失望的移開視線。

他似乎是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我看著他站起來,站在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滾吧。”

一片沉默。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了別墅。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像是以前那些夜晚,我也是這樣呆呆的看著琳琅滿目的吊燈。這一次,等著我的不是痛苦,是結束。

真的結束了。

林政同意放我走了,我心裏高興不起來,也並不難過,隻是麻木的心還是會有些抽痛,

不過我想,應該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十年,

總有一天會好的。

我這樣想著。

三天後,我坐上了飛機,坐上了去美國的飛機。飛機起飛的時候,我在二樓的透明落地窗前看到了一個孤獨的身影。

他來送我了。

我閉上眼,眼淚就這樣流下來,

隨即越流越凶。十幾個小時的路程,我不敢讓自己醒著,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睡著。隻要睡覺就可以逃避一切,一覺醒來,時間就過去了。再次睜眼,我就已經離開了。

忽然!飛機劇烈的搖晃起來。我睜開眼睛,空姐和所有乘客都驚慌不已,機艙裏閃爍著紅色的燈,似乎是遇到了什麼事故!

我看著窗外,電閃雷鳴,飛機下有一層厚厚的雲層。

“各位乘客,本機現遇到無法預知的惡劣天氣,雷電不幸損壞了半側機翼。現需緊急迫降,請各位按照屏幕上的指示,穿上救生衣和氧氣罩,以免特殊情況的發生!”

音響裏不斷重複著這一段話,滿機艙的慌亂之中,隻有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我按照飛機上的指示,把救生衣穿上,氧氣罩帶上。

我想起了那一天,我剛從手術中醒來,去看林政的那一次。

當時,我曾說我有過一個幻想,在手術開始前,我閉上眼睛,幻想我和林政一起在手術中結束了生命,然後一切恩怨就此消失,我們也就此解脫。

原來當初,不是我的幻想沒有應驗,而是應驗的方式不對。我離開了,林政也即將有新的生活。

溫暖在國外生活的越來越好,我也即將迎來我的解脫。

如果這一次,沒能活下去,我希望下輩子,能和林政好好地相遇,好好地再相愛。

我接過啜泣的空姐遞來的紙,在上麵寫下了五個字:

林政,我愛你。

一直都愛你。

然後,我把紙放進了衣服兜裏。

飛機搖晃的愈發劇烈,我閉上眼睛,十分的安靜。像是當初在手術開始之前那樣,也許這就是我人生中離死亡最近的兩次吧,就當是睡一覺,一場夢後,一切都結束了,

因為天氣原因,飛機降落的地方沒有找好,最終降落在海裏,海浪把大家都吹散,不斷的有人在我身邊死去。冰冷的夜,尖銳的吼叫,沉沒,哭喊,絕望,

原來在自然麵前,人類,都是這麼渺小。

我看著他們,就像看著我自己。

我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一個溫暖的胸膛。抱起了在海裏僵死的我。

抱住了僵死的心,於我心中投來一處光明。

那是什麼?

我沒有立刻睜開眼睛,如果這是靈魂出竅前最後的快樂,就讓我最後一次安慰自己。

“我不管怎麼樣,明天早上,我要看到飛機來接我們!”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頭頂上響徹,我感覺自己可能是還沒有睡醒。是夢嗎,還是走馬燈。

聽說人死後,在意識的最後一段,會看到走馬燈。

我感覺,四肢的觸感慢慢回來了。接下來,就是遍及四肢的疼痛感。這樣的疼痛感令我下意識掙紮了一下。

抱著我的人渾身震了一下。

“溫柔!”他的聲音帶著顫抖。

我睜開眼睛,看到林政的臉就在我麵前。真的是在做夢吧,“你是誰。”

他的瞳孔一縮,咬緊了牙關,“你忘記我了?”他說著,語速很快,“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從頭來,我們從頭再來,好不好。”

我們第一次這樣安靜的相守,兩個人都有些觸動,我看到他渾身都濕透了,頭發也是濕的。

“你終於……”

我實在不太習慣和他這樣親密,下意識的往外躲了躲,他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現似的,又將我牢牢抱在懷裏,我這才注意到,他用來包裹住我的,是他自己剛烤幹的衣服。

我身上的濕衣服被他拿下來放在火堆上烤,此時此刻,他的身上隻剩下一個薄薄的毛衫和牛仔褲。

“你自己穿吧,我好多了。”

他沉默著,將我包裹的更緊,“”

“我沒事了。”說著,我就要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還給他,被他一把按住。

“你……”他好像有些著急,但是看到我的眼睛之後,突然像是泄了氣的氣球,語氣瞬間溫柔下來,“乖,聽話。”

我蹙著眉,想用他的腎癌這件事情來恐嚇他,他卻像是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都知道了。”他靜靜地說。

我愣住, “傻女人。”他皺著眉,眼中卻是濃濃的懺悔,

我默默地看著他,他伸手撫摸著我的臉頰,沉吟片刻後,緩緩像我解釋我離開後發生的事情。

原來,我乘坐的飛機在機翼受損之前,信號雷達係統就因為雷電原因失去了與地麵的聯係,林政得到消息之後迅速找人聯絡相關海域負責人,在飛機與地麵失去聯係的第5個小時,就親自坐上直升機來找我。

臨上飛機前,林然在停機坪找到他,告訴了他當年我被劉蕊琪陷害和謀殺的真相,告訴了他那顆腎髒的真實主人,告訴了他我這段時間來故意做的一切。

然後,他向我解釋,這八年來他令他瘋狂的原因。

他說,喜歡上我是第一次見麵,愛上我是在拍婚紗照的時候,他說我像他夢中穿著白紗裙的天使,那三年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我,想要正視這段感情時,卻傳來我消失的消息。五年來,他的精神越來越不穩定,重逢後我們更是一次又一次的互相傷害。

放我走的時候,他說他覺得那條潤澤心髒的河流已經幹涸。

我聽著他平穩的聲音,卻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遠處的海平線逐漸泛白,我醒來的時候,他的手臂已經凍的有些不聽使喚。

我們互相緊緊抱著彼此,這些年來的一幕幕,好像都留在了這個陰冷的山洞裏。

當直升機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我猛地睜開眼睛,開心的像是當年大學校園裏的自己。

我將幾乎昏迷的他搖醒。

“直升機來了。”他虛弱的說。我已經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他還有多少意識。

“嗯。”我回答他。忍不住哽咽,流著眼淚。

別死啊。

林政,你別死啊。

他像是突然放下心來,眼皮一點點的合上。仿佛終於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我淚水長流,抱著他冰冷的身體,“溫暖是我們的孩子。”

他的眼皮顫抖了一下。

我聲線愈發顫抖,“溫暖是我們的孩子。”

那一刻,他的眼眶一點點泛紅。

沒有什麼,比我冒著生命危險為他生下溫暖這件事,還能證明我對他的心。

我們似乎一直都缺少那種甜蜜的表白,但是有一種愛情,曆盡千帆,

就像那兩隻刺蝟,最終還是將柔軟的腹部麵對著彼此。

我終於邁出了這一步。

在他偷偷為我邁出九十九步之後,是我們終於站在彼此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