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軍在外多年,成家生子較晚,反不及二叔三叔留在興都當了文官,生養的早些。
當年二嬸三嬸同月待產,二嬸先生了大堂姐秀煙,三嬸後生卻一舉得男,生了大堂兄保林,所以三嬸自恃生了長孫,一向有些想同二嬸平起平坐的意思。後來二嬸得了二堂兄璋林,掙回口氣,接著又陸續生了二堂姐茗煙,三堂姐婉煙。而三嬸則未再有出。兩個叔叔還各娶了一位姨夫人,分別育有一男一女,但都要小我不少,還被抱在奶娘懷裏。
我最後才轉到出聲幫我的人麵前,她坐在最遠的角落,鬆挽著長發,大腹如籮,大概是孕婦特別熱的關係,這麼冷的日子裏還拉起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藕臂。我輕輕走過去,“四嬸。”
四嬸的眼睛從書卷上轉開,對我做了個小聲的動作,看看自己身邊的空處。我挨她坐下,小聲問,“四叔可有回來?”
四嬸輕輕的搖頭,溺愛的望著高高隆起的肚子。
四叔如今鎮守南疆,祖父祖母因他庶出,幾多冷淡,做夢也沒想到四叔這麼一個要出身沒出身,要官爵沒官爵的人,偏偏給平南王的千金給瞧上了。而且那個時侯二十五歲還打光棍的四叔這在古代早是超級大齡男青年了。這幾年卻戰功卓越,又得嶽父提拔,皇帝已經多次嘉獎,封了正二品副都統。再加上四嬸身份尊貴,連一向霸道的祖母,都不得不給他們夫妻幾分麵子。
眼下正在喪期,每一個人都哀容滿麵,自不好多聊。四嬸拍拍我的手,便各自沉默了。
沒過多久,外麵隱約傳來吵鬧聲。
二嬸如今是主事的,立即打了丫鬟出去問,不一會墨蓮和一婆子被領了進來。墨蓮左邊臉頰紅紅的,眼淚汪汪,顯是被打了。她一見我就要奔過來,二嬸‘啪’的一聲手拍茶幾,“都給我跪下,老爺剛走,你們在府裏吵吵嚷嚷什麼?”
看著墨蓮奄奄地收住腳步,同那婆子原地跪了,我心裏很不好受。她跟我三年,一次都沒跪過。何況她的性子我是清楚的,定是被人欺負到極點了,才會失了分寸。
二嬸示意那婆子把經過說了。
那婆子尖細著嗓子,大聲道,“回二夫人,小的按您吩咐把四小姐的行李搬去梨園,可墨蓮非說四小姐要住香園,硬要把東西搬到香園去。”
如今真是變天了,竟然把我打發去梨園那個荒園子。我心裏冷笑,強壓著沒有發作。香園本是我父母生前住的,端林和我不住,誰住?
二嬸似乎剛想起什麼似的,看向我道,“我真是被事兒忙暈了,竟忘了說,年頭老爺沒去的時候,給你二堂兄璋林定了親。這成親當然要有個自個兒的園子,於是就把香園撥給了璋林。端林連聲說好,喜滋滋的就搬了出來。寧煙你一向懂事,知道府裏空置的園子不多,何況那梨園也是不錯的,若你帶來的丫鬟收拾不妥,二嬸給你多排幾個人去幫忙。”
好一個‘老爺做主,端林同意’,她都這樣說了,我還能如何,正琢磨著怎麼回答,外頭通報紅茱求見。
一年不見,紅茱豐潤了不少。她一進屋便矮身做了個萬福,“二夫人,紅茱請罪來了。剛才走的慢,沒迎到我家小姐,誤了把少爺交代的園子的事跟小姐說明。”
“今日怎麼這般不穩重,還好你家小姐的東西還沒搬進香園去,快把端林的話傳了吧。”二嬸順水推船把責任推了出去。
紅茱麵不改色,轉向我道,“少爺說,梨園自是好的,隻是老爺這事來的突然,他傷心頭上沒記得給小姐收拾妥當,何況梨園許久沒人住了,要收整起來也需時日。如今少爺住暢園,要是小姐願意,就先同他擠一擠。”
這嘰嘰喳喳一串話,讓我想起曾經紅極一時的‘甄嬛體’。
“就把我的東西都先放到哥哥那吧。”我衝紅茱使眼色,她會意,拉了墨蓮退下去。
她們前腳剛走,我的肚子就叫了,恰好被臨近的四嬸聽見。她收起書頁,問道,“你一路趕來,現在可是還沒吃飯?”
我微紅著臉點點頭。
二嬸忙插話,“既然如此,寧煙先下去吃些東西吧。”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趕緊起身謝過,退出屋來。
身後落下的簾子緩緩落下,蓋住了祖母的咳嗽聲,也蓋住二嬸的聲音,“四丫頭向來不讓人省心,老夫人你看,要不許給那戶來求婉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