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想著,待自己日後有時間,要好好補償他們母子。
後來他是得了時間了,庭之卻已經上了學,中學,大學,出國……
他越飛越遠,他卻已經垂垂老矣,趕不上他快速前進的腳步了。
庭之是優秀的,這點讓他欣慰,他總是欣慰地想,就算他與他不親近也罷,他過得幸福喜樂,那邊是好的。
隻是天不遂人願,偏偏讓他的孩子得了這樣的絕症。
他和溫鈺一生堂堂正正做人,在晚年卻要經曆這樣的痛苦。
到底是命運捉弄。
到底是命遠捉弄。
他怔怔地想著,眼睛酸痛,覺得外麵的陽光刺眼得很。
*
將近一個月的休養,鄒沫比孟庭之提早出院,但她索性就在醫院陪著他住下了。
“這裏,是要比之前好一些了。”鄒沫拿著溫毛巾幫孟庭之擦洗著身子,俯下.身觀察著他左邊小腿上粉紅色的疤,彎彎曲曲的,像條蜈蚣一樣盤踞在上麵。
“可會癢得很?”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抬頭問他。
“還好。”他抿了抿唇說,“沫沫,其實你可以不用這樣……讓護工來幫我就好了……”
他還是不習慣他的傷口暴露在她眼裏,在她麵前,他習慣性地想遮掩。
“不行,不能讓護工來,必須我親自動手。”鄒沫叉著腰說。
溫鈺請來照顧孟庭之的護工原本是個男護工,後來說是家裏有事,告假回了家,又找了個頂替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長得斯斯文文的。就是每次對著孟庭之時總是眼神閃爍,麵帶桃花。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
她什麼樣的心思,鄒沫若是看不出來,枉費她在Estelle身邊學習了那麼久。
嫉妒心和占.有欲極強的孟太太主動攬下了幫孟先生擦身子以及扶孟先生去洗澡的一係列工作。
當事人孟先生對此事沒有任何發言權。
擦到孟庭之的脖子那塊兒,鄒沫想順手摘了他的針織線帽,“每天都戴著個這個,悶不悶?”
孟庭之卻護得緊,死活不讓摘下來,“別動這個,沫沫。”
“為什麼?”鄒沫拗不過他,放下手來,打算和他好好談談,“為什麼不許我摘?”
他抿著唇,臉色不算好看,“就是不許摘。”
他第一次和她鬧脾氣,就為了這件事。
鄒沫心裏覺得愈加奇怪,他幾乎每次洗澡,都會戴著帽子進去洗,再戴著一頂新帽子出來,從未在她麵前,摘下過帽子。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病床邊上,看著他,目光淩厲,“給我個理由,庭之。”
他沉默著,閉上眼,表情明顯不想與她說話了。
她卻仍舊直直地看著他,和他僵持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仍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在審視著他。
“你知道的,你不讓我摘,我便趁你睡著了偷偷摘。”她無賴似地說。
他聽完她的話,知道她是言出必行,半晌,終於忍不住歎一口氣,遲疑地開口,“很醜,沫沫,不要看。”
鄒沫微微一愣,有些聽不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