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兒十歲有了自己的宮殿,他的乳娘便隨著他一同搬了進去。
那日大哥講學講的久了些,幽兒的乳娘便來尋他,卻不小心碰倒了送藥宮人手裏的藥碗。
月華那日恰巧吹了風,回到屋裏,便咳了血。
如同幽兒八歲時母後初見幽兒一樣,這一次,母後來的還是這樣巧合。
巧合到,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她與父皇那日剛吵了架,這是常事。父皇主文,因此向來偏愛胸中溝壑的大哥。母後主武,因此便鍾愛從小習讀武略的月華。那日月華病情忽然惡化,正巧她缺個撒氣的對象,便將幽兒的乳娘,一氣之下賜了死。
其實我們都知道,那藥於皇家而言並不算多麼名貴,月華的身子垮到現在,也不隻是因為今日碰倒的那一碗藥湯。
母後想要的,不過是發泄罷了。
一個宮人而已,無足輕重。畢竟,她可是上過戰場的豪門女將啊,一條人命在她眼裏又算的了什麼呢?
但她卻從沒想過,那個於月幽而言更親於生身母親的乳娘,對幽兒來說有多麼重要。
幽兒人生當中最初的十年,他所缺少的母愛與關切,都是那個小小的宮人所給予的。
作為生母的她,若無其事地缺席了整整十年。
大哥為那婦人求情,卻因父皇的關係惹得母後更為惱怒,幾乎就在當日,那婦人便被強行拖出了宮外,以冒犯皇室威嚴之罪,斬首示眾。
在這之前,幽兒從不知何為生死,何為生殺大權。
他的宮殿叫做邀嵐宮,我陪他回去時,他一直都是懵懂的模樣。
直到等他發現原本空蕩的宮殿終於連最後一絲人氣都沒了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痛哭出聲。
母後於幽兒,從未盡過生母的職責。也從此,抹殺了他享受母愛的權利。
我什麼都做不了。
月華的病始終不曾好轉,人也愈發消瘦了下去,直到父皇不知從何渠道請來了一名姓康的先生。
他隻掀開床幔望了一眼,便隨手寫下了個藥方子。月華服用三日,竟漸漸恢複了生氣,雖然隻是如從前一般仍舊不能下床,但已讓母後十分欣慰了。
而那妙手回春的康先生,卻雙手一撩,執意要走了。
父皇用勸留不下,母後試圖用強卻惹得先生大怒,最後,竟然是幽兒死皮賴臉地抱住了康先生的大腿,那先生才頓了一下,低頭望了望他。
“嘖,是個不錯的孩子,怎麼就偏偏生在了帝王家?”
我一愣,這其實也是我多年心中所想。
月幽第一次這般強硬,眼裏兜著淚:“求求先生救救我三哥,我不想再看見有人死了。”
母後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我清楚她在想什麼,一是幽兒如此之態不成體統,二是幽兒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心知肚明。
他隻是再不想看見其他無辜的宮人因母後的遷怒而死了。
那先生竟然應了。
不久後,我們才知道為何麵對幽兒他答應的如此爽快。
幽兒是個不可多得的藥學天才,既勤奮又刻苦。康先生不願再醫月華,幽兒便時常來往於兩宮之間,為月華診斷、開藥、煎煮、勺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