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飄渺的話又傳了過來，一字不差：“你應當在此止步，地獄，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依舊是昨天那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就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到的極盡幽魅的咒語般的警告。睡夢之中，我掙紮著，以為自己出了汗，沒想到醒來卻渾身冰冷。
在醒來之前，我是一直在黑暗中摸索著的。我沿著無盡的黑暗行走，走了好久好久，終於在前方看到兩道白光，那兩道白光十分灼熱，像是有滾滾熱浪從那裏奔湧噴薄。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黑暗裏就出現了許多熟悉的場景：大多都是蘇州的春天，還有已然被我忘卻的兒時的光景，在十二年前，我僅僅五歲時，還沒有被養父母收養，我和我的娘親，一起在春天的草地上放紙鳶，場景歡快無比。雖然我已不記得太久遠的事，但看到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畫麵，我就知道了，在我的腦海深處，一直沒有忘記過。
我本能地把它們記了這麼多年。
如今，突然記起這些東西，又是為什麼呢？難道是想在我臨死前，最後回憶一下？
也罷，這樣，我就可以直接去陰間了，不必經受更多的磨難。也許，在那裏，我可以和我娘親相遇，我們一起轉世，隻是今生，再也無緣相見。
而我，也將告別，現在我身邊這些人。
恍惚之間，我仿佛聽到了什麼熟悉的聲音。這聲音是如此的飄渺，但不知為何，一聽到它，我就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痛苦而難受。我想哭，在黑暗裏，卻哭不出來，所有淚水都被無盡的夜吞噬去了。
直到，前方那兩道白光裏，不停向外奔湧的熱浪累積到一定程度，終於把兩道白光之間的空隙撕裂開了，我立即向那個地方衝出去。
我知道，那是我的眼睛。
它正在流著熱淚，苦難和黑暗在向外奔湧，黑色的睫毛顫動在熱泉之上，它就要睜開了！
我醒了過來。
房間裏隻有易木江一個人。綠芒和步旬現在都不在，房間裏空空蕩蕩的。
我正在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還不太適應其實並不刺眼的光線，現在已近天黑，屋子裏的油燈都點亮了。
一隻手朝我的臉伸了過來，冰涼的指尖輕輕擦著我眼角的淚。我的視線偏轉，落到逆光的俊臉上，喉嚨裏產生一種哽咽的感覺。
“易木江……”我一開口，都被自己的聲音嚇住，實在是太微弱太陌生了，像是即將病逝的人。
我強撐著身子要坐起來，他立即扶著我，對我說：“衛蕉雨，你先坐好，然後，聽我說。”
他用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同時我注意到，房間裏確實隻有他，便知他一定是要說什麼事。
“你說吧。”我靠著床頭，怏怏開口。
他很認真地盯著我的神色，凝視著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