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鐸無可奉告地聳聳肩，抬頭看看天色已晚，於是拍拍屁股從廢墟上站起來，對著趙小初伸出手：“天晚了，我們回家吧。”
趙小初擦擦臉上的淚痕，捧起一個小布包。那裏麵包的是一抔泥土，混雜著故園的廢墟，她的血，也許還有娘的骨灰。她要將她們帶回鳩鳴山，好生安葬。
她終於知道眼前這個人原來就是她的殺父仇人，她沒有過爹，與爹的感情不深，所以談不上多麼不共戴天的恨意，可是她就是不想理他，快步走在前麵。
令鐸也不惱，慢悠悠跟在後麵晃。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檀華居，底下人看著氣候不對，在分外壓抑的環境裏做完了工作，然後靜悄悄地退出去了。
趙小初沒有搭理令鐸，她自顧自麵朝裏躺下，閉目養神，可是一直到睡著，令鐸都沒有睡下，一直到她第二天醒過來，身側的被褥整整齊齊，並沒有有人留宿的痕跡。
木棉打來水替她洗漱，門沒有關好，幾個伺候人的小姑娘從門外過，紛紛議論昨日鬼王大人居然去了流煙閣，大約是……後麵的聽不清了。
趙小初記得自己初來時，經常在整個宅子裏晃悠，並沒有見過什麼流煙閣。她問木棉：“流煙閣是哪裏？”
木棉的手有些顫抖，趙小初不依不饒地問：“流煙閣是哪裏，裏麵住著什麼人？”
木棉小聲地說：“夫人，別問了吧。”
她說：“如果這點小事都不能告訴我，就別叫我夫人。”
其實木棉的歲數看起來跟趙小初差不多大，眉眼之間卻有一股不似十四五歲的小孩子那樣的成熟，她看她的眼神，讓趙小初想起自己的娘，當初娘也是這樣看著她。
木棉說：“夫人啊，您何苦呢。”
趙小初無力地靠在床頭：“木棉，我隻是想明白一點，我失去的夠多的了，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
木棉將毛巾浸在水裏洗幹淨，有條不紊地一一打理好，然後看看門外左右，輕輕關上門，關上窗，房子裏的光線一下子陰暗下來。
她坐回趙小初旁邊，眼裏有水光：“您想聽什麼？”
趙小初歎了口氣：“你都知道些什麼，都說出來吧。”
於是那一天，木棉在她身邊，講了很長很長的一個故事，其實也不是很複雜的一件事，隻不過非常久遠，有一種曆史的厚重感，就像是放久了的書籍，拿出來吹一吹，灰塵就落滿了膝蓋。
“其實我不是人，我也是鬼。那一年我三百歲，折合成人類的年紀，可比你現在小多了。”
如果追溯到最初，上古時代的那個傳說，其實傳說裏的鬼王並不是令鐸，而是令鐸的老祖宗，正兒八經的天神，天上的戰神。
據說那天神與鬼族一個女子相愛，觸犯了天條，天帝下旨將天神剔除仙骨，貶為凡人，並且要將那女子一族滅族。
天神大怒，為了心愛的女人，與天庭徹底反目，原本就是上古神祗之一，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批上神，一眾天兵天將根本奈何不得，遂以一當百殺出南天門，帶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墮落為鬼，而後成為萬鬼之王。
他與鬼女的後代，便世世代代為鬼王，幾千年來皆是如此，就連皇帝的寶座都不曾如此穩固，而鬼王的江山坐得穩，據說是因為第一代鬼王為後代留下了一件上古神器，後人不曾見過，不曾聽說過，隻知道威力無窮，震懾天下大小妖魔鬼怪臣服在他腳下。
到了令鐸，已經是第六代鬼王。
那一年木棉三百歲，折算成人類，不過是四五歲的時候，尚還懵懂無知。鬼族每一百年一次朝會，百鬼夜行，朝拜鬼王，木棉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遠遠地看了一眼，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令鐸。
那時令鐸大概一千多歲吧，可謂年輕有為，穿著玄色華服，風華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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