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螳螂斫蟲的形勢已經保持了很多年——好像從我進寺就已經這樣了。在漫漫的曆史長河中,不知道螳螂因何沒有斬下那一刀,而是一直耽於等待,以至於連自己也逐漸風化了。誰若耽於等待,誰將不免失去,這樣的道理,在人的世界、佛的世界、昆蟲的世界完全一樣。我隻知道,這是一種玄機暗藏的布局,但如何解讀、如何破解呢?”才旦達傑握著小刀,漸漸陷入了無盡的沉思。
螳螂與昆蟲是無可非議的天敵,如果那一刀斫下去,樹大師的靈魂就失去了棲身之地,飄飄然不知所蹤。在人類看來平平無奇的一幕,對於蜷伏於蟲殼的樹大師而言,卻是生死攸關的存亡大事。
“在我看來,那一刀終究是要斫下去的,因為隨著螳螂風化程度的加劇,別的指爪勾不住樹皮,它將自由墜落,大刀肯定要斫在螢火蟲背上。到那時,樹大師的靈魂就不複存在了,就像藏傳佛教曆史上出現過的許許多多前輩一樣,盡全力護持佛法、領悟佛法、研究佛法,直至生命最後一刻。”才旦達傑陷入了極度的痛苦與惋惜之中。
其實,隻需要伸手輕輕一捏,就能拿開螳螂或者捏碎它的大刀,把螢火蟲救出來,但那樣一來,就改變了生死、機緣、遇合、飲啄的自然結構,成了人為擾動曆史的罪人。曆史一變,今時今日的藏地風格也要跟著天下大動。這一切,唯有真正的智者才能領悟透徹,通曉其中複雜多變的利害關係。正因如此,才變得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無法在出手與不出手之間做出最終決斷。
關文明白這一點,所以能理解才旦達傑的痛苦。如果換成是自己,亦是騎虎難下,兩難抉擇。
東天漸白,夜霧將散,紮什倫布寺轉眼就要迎來新的一天。
“我們能做的,就是秉承樹大師的遺誌,消滅大危機,解藏地的燃眉之急——”關文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關文,昨夜你獲得了什麼?”才旦達傑問。
關文沉思了幾分鍾,才慢慢回答:“樹大師的靈魂教導我,除魔勢在必行,如果任由羅刹魔女複活,則全世界生靈為之塗炭。除魔的法門,就在骷髏唐卡的藝術修行之中。可是,他沒有說出更多,因為有太多聲音加進來,我幾乎聽不清他的話。有人持反對意見,認為我擔負不起除魔重任,因為我心裏早就有所牽掛,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除魔一戰中去。直到所有聲音消失,我也無法得到準確的答案——”
才旦達傑悵然:“竟然這樣?”
關文苦笑:“正是這樣,或許我該早一點到這裏來拜會樹大師,那樣的話,就不會遇到寶鈴,心扉緊閉,性情專一。不過,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
才旦達傑的表情變得異常沮喪,使得關文內心甚為不安。有些事實已經存在,他無法把寶鈴從頭腦中除去,更不能將這一切當做沒發生,自欺欺人,欺上瞞下。
才旦達傑退出樹洞,伸了個懶腰,向著東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紮什倫布寺已經醒來,各處傳來勤奮的寺僧背經文、誦早課的聲音,夾雜有鳥雀的歡快鳴叫聲。這是該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平淡無奇的一天,但對於關文來說,卻是如同浴火重生了一般,腦子裏的知識庫經過了天翻地覆的更新。
關文剛想退出去,驀地發現,那已經風化的螳螂起了微小的變化,身體正在向後收縮,左臂大刀慢慢地向上揚起。他定神細看,螳螂的灰色羽翼也一點點張開,腳爪發力,深深地陷進樹皮中。
“它……正在複活?”關文驚詫地揉了揉眼,死死盯著螳螂。
就在此刻,那具螢火蟲的軀殼也顫動了一下,緩慢地向前移動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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