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兒,給為父倒杯水。”屋裏麵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
池玉菡在院子裏調弄著香料,聞言頭也不回:“女兒手頭忙著,父親且忍一忍。”
低頭研磨幹花瓣,淘淨胭脂,細細做完裝盒,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池玉菡抬袖擦了擦汗,仿佛才想起屋裏麵還有人等著喝水,嘴角勾了勾,轉身往屋裏去了。
“呀?父親,您怎麼趴在地上?”看見趴在地上掙紮的身影,池玉菡掩口驚訝道。
地上掙紮的身影頓時停住,自亂發中抬起一張臉,陰沉沉的:“扶我回床上。”
“是,父親。”池玉菡便蹲下去,扶他起身。但她一介弱女子,又能有多大的力氣呢?才起來一半,隻聽“噗通”一聲悶響,池中傑又趴回了地上,直是摔得他差點咬了舌頭。
不等池中傑發話,池玉菡連忙道歉:“對不起,父親,都怪女兒力氣小。”
她都這麼說了,池中傑還能如何?抿唇忍了忍,沉聲道:“還不快扶我起來?”
池玉菡這才“吃力”地扶他起來,趴回了床上。然後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涼水,端給他喝。
池中傑看著手裏的粗瓷茶杯,上麵零星缺了幾個口,裏麵盛著的是毫無一物的白水,而且還是涼的。
這讓他的臉色更加陰沉起來。但是不喝,又無以解渴。緊緊握著杯子,池中傑閉上眼睛,咕咚咕咚喝起來。
站在床邊的池玉菡,眼中浮現一絲譏諷。
三日前,池中傑的案子判下來了。他構陷同僚,排擠他人,貪汙受賄,謀財害命,罪名無數。本該判秋後斬首,但因鄧太妃的壽宴就在近日,清平帝為老太妃祈福,隻打了他八十大板,革職罷官,又抄檢了府邸,饒了他一命。
池中傑此時身上穿著的,還是被關押入大理寺的那件衣裳。審訊時被用了刑,已是血跡斑斑。又挨了八十大板,更是不堪入目。
但哪裏有錢給他買新衣裳穿呢?池府可是被抄檢了的,一文錢都不讓帶出來。池玉菡身上的首飾,小到耳環、戒指,都被要求摘了下來。
本來池玉菡是可以私下攜帶一些出來的,但她哪肯要池府的一文錢,直穿著當時從花月樓出來時的一件衣裳,就拖著被打了八十大板,昏死過去的池中傑,來了這裏。
別問她是怎麼拖動池中傑這個昏迷過去的,死沉死沉的大男人的。當時就因為她住哪裏的問題,鳳子燁和鳳玄昶簡直打破了頭,池玉菡回想都不願回想。
本來她想住到外城,往最破舊的地方鑽,好好羞辱一下池中傑。但兩個男人都不肯,說外城不安全,池玉菡聽著也覺得有道理,才作罷。
最後鳳子燁打贏了,他的陰謀詭計氣得鳳玄昶險些一口血吐出來,紅鷹旗的侍衛們狠狠按著,才沒叫鳳玄昶提劍砍了他。
最終,也不知道鳳玄昶想起什麼,對著鳳子燁冷笑一聲,提劍走了。
池中傑便是鳳子燁花十文錢雇了一個乞丐,把他拖過來的。至於這件簡陋但卻很幹淨的小院子,也是鳳子燁拿銀子砸走原主人,給她騰出來的。
池玉菡對他已經無話可說。
對池中傑的解釋,便是私下藏了首飾,變賣了租的院子。池中傑大概是信了,問了一句便沒追究。
他也沒精力追究。那八十大板,並不是說來聽聽的。若非他這些年養尊處優,身子骨極好,這八十大板完全能要了他的命。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好過多少。身上疼的厲害,他就連睡著的時候,都是皺著眉頭的。清醒的時候,更加難受,因為他成了廢人,吃喝拉撒對他而言都是痛苦。吃的是糙米,喝的是涼白水,每次大小便他都跟打仗似的。
當然沒有人伺候她。池玉菡是女子,對於此事簡直是聽都羞得聽。池中傑偶爾下床來,痛得忍不住了,想叫她扶他去恭房,池玉菡都是扭頭就跑開。每當這個時候,池中傑就又羞又惱,又憤又怒。
但他又能如何呢?除了池玉菡,他誰也指望不上了。每當這個時候,他又覺得梅氏給他生了個好孩子,這種時候還對他不離不棄。每每又思念梅氏,後悔當年被溫太師和溫氏蠱惑,更恨溫氏這些年的愚蠢與狠毒。
“好孩子,委屈你了。”池中傑把空杯子遞給池玉菡,看著她纖細窈窕的身形,包裹在破舊的衣裳中,卻仍然掩不住清麗之姿,眼神閃了閃:“如今王妃是做不成了,但隻要為父還活著,就一定能東山再起,到時給你找個實心實意對你的。”
池玉菡背著身,沒有轉過來。
“有錢難買有情郎,你放心,為父一定好好替你挑選,挑一個真心疼你,不在乎你的家世是富貴還是貧賤的好兒郎。”池中傑的口吻聽起來簡直慈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