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你都不要我了,我卻……我卻舍不得!”三少爺噗通一聲跪在棺木前,“你什麼都沒給我留下,就一紙休書……我……我怎麼舍得……”
“你給我的……我什麼都舍不得丟啊……”陳軒痛哭出聲,將信按在懷裏聲嘶力竭地哀嚎,“哪怕是休書,我也……我也留著……”說完身形搖晃,直挺挺地對著地麵載倒。
原是風寒沒好又急怒攻心昏厥了。
遠方連忙喊著旁人幫忙抬三少爺,又慌慌張張地喚郎中來瞧,倒忘了下葬的事,還是陳軒半夜驚醒,光著腳往靈堂跑,誰也攔不住,隻癡癡道:“我相公回來了……我相公今晚回來了……”繼而站在梧桐樹下呆愣愣地笑,仿佛瞧見林海的模樣,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還伸開了雙臂直直地走到院中的池塘邊,一頭栽了進去。
噗通一聲水聲,眾人齊齊呆住,竟等著池麵的漣漪淡去才想起救人,陳軒卻已凍僵,連夜送去醫院搶救才保住半條命,醒來人徹底變了,見誰都冷冷的,唯獨對著那隻貓仔會稍顯正常。
然而對貓仔說的話卻怪異萬分,遠方時常聽見三少爺笑嘻嘻地對貓咪道:“我沒有相公了。”說完嘴角翹起,淚卻撲簌簌地落個沒完。
陳記聽聞林海的死訊,派人前來悼念,旁敲側擊地詢問他身亡的細節,也遣人偷偷摸摸地繞著山崖調查,最後確認無誤以後便正大光明地來分會要人,打得是接三少爺回去認祖歸宗的旗號。
當日陳軒抱著貓在分會的正廳接待陳記來的夥計,安安靜靜地坐著,等夥計說明來意,從懷裏掏出一份報紙,那上麵正是陳振興將他從族譜中除名的聲明。
“陳記沒有三少爺。”陳軒用手指撓貓咪的後頸,語氣冷然,“我是林海的男妻。”
“可林行長已經……”
夥計還沒說出“死”這個字,三少爺就抬起了眼,陰沉沉地盯過去,愣是把對方嚇住,握著茶碗戰戰兢兢地喝了一口茶。
靈堂的布置還沒撤去,陳軒一身黑衣,懷裏灰白斑紋的貓仔眯著眼睛炸毛,穿堂風在哀嚎,分會一派死氣沉沉。陳記的夥計沒說上幾句話就嚇得魂不附體,顧不上來前陳振興的囑咐,灰溜溜地跑了。
陳軒依舊坐在原處喝茶,蒼白的指尖拂過賬簿,再按住貓咪的腦袋把它按進懷裏。沒了林海,三少爺連話都少說,這幾日更是滴米未進,眼瞧著要油盡燈枯。遠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硬著頭皮叫廚房熬了一盅燕窩。
“三少爺。”遠方把碗擱在桌上,“喝一口吧。”
“放那兒就好。”
“三少爺……”下人心一橫,“您這樣,行長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放心的。”
陳軒聞言猛地抬頭,猩紅的眸子裏滿滿都是遠方讀不懂的情緒。
“我相公會……會生氣嗎?”三少爺像個孩子一般無助,抱著貓咪哀哀地問,“我不吃飯他也會知道嗎?”
遠方遲疑地點頭。
陳軒立刻拿起勺子,盛起一大勺往嘴裏塞,再被燙得渾身發抖,還咬牙把燕窩往嘴裏塞,下人隻得撲上來阻攔,陳三少的嘴裏卻已經燙破了皮,話都說不清。
“我不要……不要惹相公生氣……”
三少爺癡癡地盯著那碗湯:“我以前總惹他……我以為他一輩子都會慣我……”
“林海……林海!”陳軒忽而砸了碗,趴在桌上哭嚎,“你回來啊,我又不聽話了,你來管管我好不好!”
空蕩蕩的分會裏隻有幾隻棲息在屋簷上的烏鴉回應他的話,三少爺哭得哀切,誰也勸不住,最後還是遠方硬著頭皮上前問何時下葬。
“三少爺,頭七已經過了,不能再停棺了。”
陳軒含淚望過去,隻道舍不得。
“三少爺!”雲四也來勸,“行長已經去了,你這樣我們分會怎麼辦?”
遠方聽得心裏一驚,猛地扯住雲四的衣擺,想阻止對方說下去,可雲四就是個急脾氣,蹦起來指著靈堂大聲說:“今日行長也在,我就把話說明白了,我們都知道您難過,但分會的點點滴滴都是行長生前的心血,我們隻有靠您才能守住,如果您繼續魂不守舍地過日子,那行長留下的東西真的要被折騰光了!”
簷下的鳥撲棱棱地飛走,幾根黑色的羽毛隨風飄落,陳軒抱著貓慢吞吞地站起來,強忍著淚水往屋外走。
他說你放心,林海的東西我會守著。
“這是我相公的東西,誰也碰不得!”陳三少踉踉蹌蹌地走向靈堂,跪倒在棺木前拚命把淚水咽下去。
“相公,不是我讓你走,是……是我必須把你的心血守住。”三少爺的淚順著棺材滴落,每一滴拖出的痕跡都像血,“我不想啊,我真的不想,我就想每天跟在你身後什麼也不做……相公你別走好不好?你親親我……”越是說到後麵,陳軒的聲音越小,等抬棺的人來,終是扶著牆硬生生站起來,站在靈堂裏脊背挺得筆直,目光釘在棺材上,直到分會的大門打開,冰冷的光湧進來,才嘔出一口血,搖搖晃晃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