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啊……”陳軒瘋瘋癲癲地搬起石頭,拽著血肉模糊的手臂,驚慌失措,“林海……林海你的手冰了!”
遠方和雲四麵麵相覷,倒是想起來拉住陳軒,可他們哪裏拉得住,最後三人一起把石塊推開,露出殘缺的屍體,遠方都不忍看。三少爺卻看得認真,看得仔細,每一寸被砸爛的血肉都看進心裏。
“他不是我相公。”陳軒後退一步,邊說邊搖頭,“我相公說去給我買鬆子糖,說晚上回家陪我,還說要再娶我一次……這怎麼可能是我相公呢?”三少爺說著就往前走,走過屍體,忽而猛地衝向搬開的石塊。
林海站在山頭心一下子空了,萬箭穿心般的痛處瞬間爆發。
陳軒要陪他一起死,根本沒猶豫。
遠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陳軒的衣擺,奈何三少爺求死的心太強,雖有阻攔,額角依舊撞得鮮血如注,倒在地上望著屍體無聲流淚。
山間的風在哭嚎,林海躲在山崖上的樹後捂著心口喘息,他不敢再看陳三少,不敢想陳軒到底有多絕望,更不敢猜測看見休書以後的闊少爺會如何。林海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決絕,第一次懷疑計劃是否太過偏激。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遠方和雲四把陳軒扶起來,這人癡癡地望著地上的屍體不肯走,最後硬是叫下人把“林海”裹起來給自己抱著,才一步一踉蹌地上車。
“我帶你回家。”三少爺的淚啪嗒啪嗒掉在衣服上,“枇杷膏還沒喝呢。”
貓仔忽然咬住闊少爺的褲管,喵喵地哀嚎。
“你做什麼?”陳軒低下頭,“我要帶相公回家。”
貓仔不肯走,急得拿爪子刨地。
“你想走了?”三少爺會錯了意,輕聲感慨,“你們都不要我了。”說完枯站片刻,淚如雨下。
“你們都不要我了……為什麼你們都不要我了?”
遠方生怕陳軒哭暈在荒郊野嶺,拉著抹眼淚的雲四咬牙商量著把三少爺送回家,再者行長的死訊也要傳達回去,畢竟分會在南京城的生意不能丟。
“都是行長的心血。”遠方啞著嗓子道,“如今隻剩三少爺一人撐著,咱們得幫忙!”
“如何幫!”雲四哭著問,“行長沒了,那三少爺定是要回陳記去,他一回去誰還會幫我們?”
遠方急紅了眼,扯著雲四逼問:“你看不出來三少爺對行長用心?如今行長沒了,那分會就由三少爺打理。”下人喘了口氣,又道,“行長生前曾經想到過若是自己出事,三少爺被陳記接回去的情況,所以提前做了準備。”
“什麼?”雲四已經糊塗了。
“他寫了休書。”遠方也懶得解釋,直截了當,“這樣一來三少爺不是男妻,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陳振興的家產,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手分會的生意。”
“那現在……”雲四似懂非懂,“我們怎麼辦?”
“自然是帶三少爺回去!”遠方恨鐵不成鋼地衝上車,遞帕子給陳軒擦額頭上的血,可陳三少不理不睬,隻低頭瞧著那張被砸得看不出人形的臉默默流淚。
遠方隻得轉身開車,卻聽見後座陳軒哭哭啼啼的呢喃。
“相公我受傷了。”
“頭好痛。”
“你幫我擦擦好不好?”
……
林海葬身石堆的消息沒過半天就傳遍了南京城,世人皆是唏噓不已,有幸災樂禍的,也有歎息無奈的。
人各自有命,再精於算計也難逃一死。
而分會的公館內卻是另一番景象了。
當日回來後,遠方費勁心思也沒能讓陳軒鬆開屍體,最後實在沒辦法,讓雲四把人敲暈了才罷休。陳三少昏睡了三天三夜,醒來發起高燒,躺在床上哭著喊林海的名字,喊完又道“相公”,喝了幾罐湯藥都不見好,最後瘦回他們初見時的模樣,病歪歪地倚著床目光空洞。
貓仔被雲四抱回了公館,已經學會了走路,一直蹲在床邊對陳軒喵喵叫,三少爺卻不讓它上床。
“相公說了,我隻能和他睡。”陳軒說得認真,用手指頭把抓著被角的小貓推開。
遠方猶豫幾日都沒敢拿休書,直到頭七,要下葬了,他才戰戰兢兢地把林海先前寫的休書從盒子裏取出交給陳三少。
這日氣溫驟降,陳軒站在靈堂前燒紙錢,身上穿得還是年節時林海特意做的新衣,臂膀上綁了一塊白綾,麵上空白一片,眼裏全是死氣。遠方竟不敢上前,隻覺如今的三少爺變了個人,連他都不敢靠近。
“什麼事?”陳軒卻先一步回頭,將紙錢塞入鐵盆,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遠方身邊走。
“三……三少爺……”下人磕磕巴巴地說,“行長……行長留給您的。”
陳三少臉上宛如回光返照一般湧起零星的紅潮,急切地伸手搶過遠方手裏的信,拆開前按在心口寶貝似的撫摸。然而三少爺臉上的血色在瞧見信的內容以後消散殆盡,遠方不忍離去,小心翼翼地隨著陳軒走進靈堂,隻見他攥著休書往火盆裏砸,可手剛落下就忍不住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