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閉上雙眸,獨孤諾的唇角微微一動,他看著她顫動的睫毛,看著在他的擦拭下漸漸露出的那張熟悉的容顏,還有眉眼末梢那塊獨獨屬於她的梅花印。
有多久了,他不曾這樣看著她?這段時間,他隻能故作冷漠地匆忙一瞥,隻能遠遠地看著她在士兵中垂眸走過……
他和她每天都可以見麵,他卻不知自己已經這樣想她。
那時候,在宣王府,在碧瀚樓,在汀蘭水榭,與她目光交觸,與她相擁而眠的日子,真的不會再有了嗎?他與她之間,真的從此清清楚楚,隻是一場交易了嗎?他的心忍不住一陣悶痛,舞兮卻在這時候睜開眼來,她看著他,唇瓣輕顫,說:“我自己來吧?”
他麵色淡然,雙手微微一握之後有些不悅地將那塊布扔在了她的手中。她接過布,轉過身將自己臉上的血汙三兩下擦拭幹淨,正要對他說什麼,他卻已經站起身來,背影孤清地向霍蘇城方向走去。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駐足回首,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北燕的方向!她在心裏暗暗問著自己:那個送她玉飾的黑衣人,當真是北燕王上?如果是,她究竟還能不能找到機會見到他?不管怎樣,她現在至少還在邊境,還在離北燕如此之近的地方,她不會放棄,不會!
想到這裏,舞兮加快腳步,跟上了獨孤諾的步伐!
那一場大戰之後,獨孤諾率領攻城的一萬兵馬駐守霍蘇城,嚴防死守,以備兀雲的人馬再度襲擊。城池之內,士兵休整,調運糧草,救治傷兵,一片忙碌。
獨孤諾與舞兮回到霍蘇城的時候,舒莨等候在城門口。之前跟著獨孤諾悄悄出城的十幾人,隻有兩個活著回到了城中,沒有人知道,舒莨看見那兩人身上的血跡的時候,他的心裏有多害怕。
活到這麼大,他舒莨才知道自己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如果獨孤諾死了,他會如何?是衝進北燕大營殺他個片甲不留,還是到冷楓林麵對趙氏的陵前以死謝罪?他臉色鐵青,直到城門前出現了獨孤諾和舞兮的身影,那張英俊的容顏上才恢複了些許血色。
舞兮遠遠地看著舒莨,看著他手臂上包紮著紗布站立在風中,雙眉微蹙。他應該從未想過,獨孤諾真的會拋下三萬將士僅僅帶著十幾個人深入北燕大營隻為了救她吧?獨孤諾,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這樣做……
獨孤諾依舊淡然,他腳步沉穩地走進城中,守城將士齊齊跪地:“參見宣王殿下……”
獨孤諾淡淡地掃了一眼,對舒莨道:“安排人,帶她下去休息。”
他幾乎沒有看舞兮,可是舒莨仍然明白,他所指的人除了舞兮不會再有別人。在這世界上,能讓他時刻掛心的人,大概也隻有這個女人了。
舒莨暗暗一歎,示意身邊的一名士兵帶舞兮回營地休息。
舞兮沒有多言,她隻是微微垂眸,跟著這名士兵往城內走去。
在她身後,獨孤諾悠遠的目光久久追隨,直到她的身影在街角消失不見,他才終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看了看舒莨,道:“換個地方說話。”
不待舒莨回答,他已優雅地轉身,向著城內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涼亭之內,獨孤諾迎風而立。
舒莨站在他身後,有些埋怨地說道:“在你心裏,她真的已經這麼重要?就算你真的想救她,也不應該自己去!萬一你遇到不測,我們的計劃怎麼辦?”
獨孤諾看著遠方,麵色平靜,目光深邃,許久,他幽幽說道:“舒莨,告訴本王,本王的計劃,真的是對的嗎?”
“你……”舒莨一驚,連臉色也變了,“你說什麼?難道,你動搖了?”
獨孤諾搖搖頭,輕聲一笑回過頭來,“本王隻是在想,母後真的希望本王這樣做嗎?如果本王坐擁江山,卻永遠地失去了幸福,母後是否會覺得開心?”
舒莨錯愕地看著獨孤諾,他第一次在他的眼睛裏看見這樣挫敗的神色,他得到了兵權,占領了霍蘇城,他應該開心才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如此挫敗?是因為舞兮麼?沉默許久,他問:“你現在打算怎麼做?放棄嗎?”
獨孤諾幽幽一歎,他道:“現在,即便本王想放棄,一切也已經由不得本王了。”
他和獨孤炙之間的戰爭已經開始,在沒有輸贏之前,他絕不可能放棄。如果他能早一點遇見舞兮,如果還在十年前,或許這一切都會不一樣。
現在他肩負太多,他已不僅僅是為母後,還要為跟隨他多年的人,他已經沒有放棄的資格。
他微微凝眸,清冷問道:“獨孤炙呢?還在城中嗎?”
舒莨點點頭,道:“他受了傷,不宜馬背顛簸,所以在城內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