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兮一聽楊柳葉,不由得暗暗訝異,隨即走到湖邊,為他摘下了兩片青翠的楊柳葉來。
賀之名接過柳葉,笑著看向舞兮,然後將那柳葉稍稍卷起,放在了唇邊。下一秒,音色優美、旋律動人的樂曲便悠揚飄出,比起笛音,絲毫不遜色,而且更有一番韻味,能夠瞬間讓人心境平和。
這一刻,舞兮失神地站在原地,連日壓在心裏的那些疑雲與痛苦也瞬間消逝,心裏像被流水洗過一般,幹淨而輕鬆。她揚手折下一根柳枝,伴著笛音在湖畔沙地上一筆一畫地寫下:卷葉吹為玉笛聲!
看著自己寫下的幾個娟秀小楷,她漸漸地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中沒有防備,亦沒有雜念,一如那一世她未出閨閣之時,如花般絢爛。
不遠處的林蔭之下,獨孤諾一身淺色衣袍,墨發高束,兩道沉冷的目光始終緊緊地追隨著舞兮的身影。當他看見她臉上那稍縱即逝的笑容,他那冷銳的眸光驟然一縮,多年前的一幕突如其來地閃現在他的腦海。
那時候,他剛剛失去母後,傷心萬分,每到黃昏時候,便一個人躲在寢殿外的廊下抱膝而泣。直到有一天,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那聲音說:“眼淚是弱者的托辭,笑容才是強者的武器。”
他受驚一般地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見的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她的臉上笑容盈盈,如花般絢爛,如陽光般亮眼。
他皺眉說道:“我沒哭,沒哭!”
小女孩卻不和他爭辯,將一塊潔白的手帕遞到她的麵前,稚嫩卻又平緩地說道:“我生來就沒有娘親,其實我也很想哭哦,但是爹爹跟我說,眼淚是弱者的托辭,笑容才是強者的武器,所以我每次都會把眼淚藏起來!”
這時候,外麵有人呼喚,小女孩急忙向外跑去,那潔白的手帕隨風飄落到他的麵前,他抹掉眼淚,將那手帕撿起,用力地重複了那句話:眼淚是弱者的托辭,笑容才是強者的武器。
從那以後,他用笑容掩藏仇恨,用笑容暗聚力量,一切,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獨孤諾凝眸看向舞兮,她的笑容,和記憶中的好像!可是,他知道,她不是她!那個小女孩,應該是一個小宮女,亦或是某個大臣的女兒!奇異的是,這麼多年,他竟無法知道那小女孩的真實身份。
獨孤諾漠然轉過身,走向碧瀚樓,將自己關進了書房。微暗的光線中,他的書案上平平整整地放著一塊白色的絲絹,手帕已經有些泛舊,但是下角那一枝粉色的桃花,卻仍舊鮮豔奪目。
書房的門輕輕被推開,走進來的是舒莨,他疑惑地問:“你怎麼還在這兒?方才一回來,不就說要去藏珍樓嗎?”
獨孤諾的眼神有些暗怒,“藏珍樓今日熱鬧得很,本王不願湊那熱鬧!”
舒莨愕然,他今日與獨孤諾一齊出府一齊回來,因此並不知賀之名去過藏珍樓!
這時候,舒莨的目光掃見了桌上那塊絲絹,微微一笑道:“還留著呢?人家不過就說了那麼一句話,你至於當神一樣供奉起來嗎?”
獨孤諾冷然瞥了一眼,道:“你可知,若不是當年她那句話點醒了本王,或許即使到現在,本王也隻能任人擺布!”
“是是,豈止是王爺你,就連我舒莨,也要感激她一輩子呢!”舒莨有些不正經地湊上前,笑道:“行了吧?”
獨孤諾懶得理他,這個人平日裏就是這樣沒個正形!這時候,門外有仆人回稟道:“王爺,賀公子知道王爺回府,在樓外求見呢。”
“賀公子?賀之名來了?”舒莨有些驚訝,照理講,有客來應該是在前廳等候啊,怎麼方才他從前廳回來,完全沒有看見賀之名?獨孤諾則是冷眸一掃,道:“本王今日累了,告訴賀公子,讓他擇日再來。”
“是,王爺。”仆人應聲而去。
舒莨奇怪地看著獨孤諾,道:“如今驃騎將軍手握三萬兵馬,你這樣讓驃騎將軍的侄子吃閉門羹,豈不是主動疏遠這一脈關係?”
“你放心,早已有人將這關係拉近了,而且是近得不能再近!”獨孤諾嘲諷一笑,對門外的緋月道:“傳舞兮!”
“是,王爺!”緋月領命,即刻前往藏珍樓去尋舞兮。
舒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難不成這舞兮和賀之名之間,又發生了什麼?這女人,還真是麻煩不斷。他瞥了一眼獨孤諾冷然的神色,心中暗想,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說罷,關上門退出了書房。
舞兮走進書房,看見的卻是獨孤諾臨窗的一個背影。她一步步走過去,還來不及行禮,整個人便被獨孤諾一把抓住,然後他雙臂一圈,毫不顧忌地從後麵抱住了她。
“王爺,你……”舞兮有些慌亂,雙手不自覺地想要去掰開他的手臂,可是他抱得好緊,紋絲不動。
獨孤諾的下頜輕柔地抵著她的肩頭,聲音有些低啞:“他走了嗎?”
舞兮一怔,隨即明白他說的是賀之名,於是簡短回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