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點頭應了。
有了陸仲這番交待,杜夫人次日果然留心。沈盼出行之前,她還特意走到門邊察看。
“哪個是蘇曜?”她一邊隔簾張望,一邊低聲詢問侍女。
身後的侍女為她指了出來,又加了一句:“聽說今日小娘子指名要他隨行。”
杜夫人心道果然。她隔簾細細審視蘇曜。沈盼自幼由他們夫婦養育,並不比親生女兒差多少,如今又以為沈盼對此人有意,她的這番打量就不免帶上幾分挑剔:挺高的個子,身材不算魁梧。站得很直,顯得人很有精神。約是習武的緣故,他的皮膚微泛銅色。臉型略方,顯得輪廓有些冷硬。眼睛不大,但是鼻梁又高又直;嘴唇稍厚,下巴上還有條溝。這可不是時人喜愛的清俊長相。雖說是不醜,可是杜夫人總是覺得,他與沈盼不大般配。
雖然陸仲昨天和她分析過了,可杜夫人還是十分懷疑,這蘇曜看著一身煞氣,沈盼真會心儀這樣一個人麼?那麼安靜乖巧的孩子,身邊站個斯斯文文的人才相襯啊。不過她也確實感覺得出來,此人氣勢與常人不同,隻怕果如陸仲所言,是個有本事的。翻來覆去想了許久都沒有結論,杜夫人隻能輕歎一聲,覺得還是暫作不知,順其自然吧。
蘇曜不知自己正被人相看挑剔,守著牛車目不斜視。倒是沈盼似乎有所感應,臨上車的時候往杜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杜夫人記著陸仲的囑咐,急忙退到一旁。因為躲避及時,沈盼沒有瞧見她。回望許久都沒有發現任何端倪,沈盼最終也隻是有些疑惑地上了牛車。
車馬出了門,一路走走停停。沈盼不時讓隊伍停下,差人去各處店中購買一些用品。蘇曜一看他們購買的都是衣物、被褥之類的物品,且都挑樸素結實的采買,便猜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必是沈盼不放心之前幫助過的那些流民,特意回去看看情況。他麵上泛起笑容,外冷內熱,終歸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個沈盼。
雖然知道陸仲已派人施粥,但是那點粥飯也僅夠流民勉強生存,並不足以飽腹,因此途經一處食店時,沈盼再次吩咐停車,命人去店中購買一些易於保存的胡餅。
因他們索要甚多,店中存貨不足,店主隻能急急忙忙再為他們烤製一批。等候胡餅出爐的時候,蘇曜偶然回頭,正好瞥見降真悄悄溜下車,閃身進了食店旁邊的酒肆。他不免詫異:提供物資給城外流民尚可說是出於仁善之心,但是給他們買酒?這未免太過了些。這樣想著,他忍不住多留意了下酒肆的動靜。半刻鍾後,隻見降真兩手空空地從酒肆出來。蘇曜十分疑惑。她去酒肆固然奇怪,可是進了酒肆不買酒,豈不是更加奇怪?
降真沒注意到蘇曜,出了酒肆便徑直回到沈盼車上。蘇曜離牛車不遠,降真上車後他隱隱聽見車內有說話聲。思量片刻,他看似不經意地慢慢踱近犢車。剛一走近,他就聽見裏麵傳來沈盼略微吃驚的聲音:“沒有?”
“……酒肆的人……酒客都打聽了,確實無人見過……”降真聲音很低,在車外聽來若隱若現,不太真切。
沈盼聽了,許久沒有說話。
長久的沉默令降真有些不安。躊躇一陣後,她又開了口:“有沒有可能……小娘子記錯了地方?要不我們換家店再找找?”
“不用了,”沈盼幽幽歎息,“本來也隻是想碰碰運氣……這裏既是沒有,大概是真的找不到了。”
這之後,牛車陷入沉寂。蘇曜站在車外若有所思。稍時胡餅備好,仆從們將散發著焦香的胡餅裝到了另一輛車上。沈盼示意他們繼續前行。車馬啟動,接著向城外行去。蘇曜卻沒有急著和眾人一道動身,而是還在原地,打量這家酒肆。
左邊是胡餅店,右邊為布莊。酒肆本身的店麵很小,並非什麼有名的老店,賣的也是頗為粗劣的濁酒。出入的酒客多作短褐打扮,顯然都是普通小民。怎麼看,這裏都不像沈盼這種身份的人會來的地方。可是聽她二人方才的話,卻似乎想在酒肆裏找尋什麼。隻不知是找人還是尋物?蘇曜躊躇,要不要進去問問?
“蘇隊正?”隨行的一名侍衛發現蘇曜掉隊,詫異地出聲。
這句呼喚讓蘇曜把剛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
罷了,現在的身份畢竟有著許多不便,自己也不能太過隨意,蘇曜暗歎。不過仔細想想,沈盼絕無可能認識這裏的人。也許是她前次出門,在這附近掉了什麼東西,才遣降真進去查問吧。看她這麼輕描淡寫地放棄,想必不是太要緊的物件。
“來了。”蘇曜應了一聲,放棄了進店詢問的打算,牽馬跟上了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