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壽皇帝將那遝書劄從德妃娘娘手間取回,重又逐字逐句讀了起來。
所謂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都毒不過婦人之心。仁壽皇帝尤記得先皇後與謝貴妃一前一後入了宮門,昔日的手帕交成了宮中的好姐妹。先皇後端儀高貴、謝貴妃千嬌百媚。兩人各分春蘭秋菊之姿,他坐享齊人之福,那是何等快意。
貴妃謝氏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高位,不但是踐踏著先皇後的性命,更戕害了他的嫡子。可恨這蛇蠍美人手上沾滿鮮血,卻被自己捧著冠寵後宮。
仁壽皇帝淡漠地垂著眼瞼,不叫德妃與葉蓁蓁瞧見他眸中的寒霜傾覆。他溫言叫葉蓁蓁起身,和藹對她說道:“蓁蓁,朕已然曉得你不願下嫁,其實要保全你的清白明聲,未嚐沒有旁的法子,何須一定要帶發修行?”
葉蓁蓁莞爾搖頭,唇邊依舊含著縷恬柔的笑意。她垂首說道:“陛下,蓁蓁方才的話語沒有絲毫賭氣的成份,是這幾年真正瞧明白了人情冷暖,想到自遁空門,為逝去的父母、亦為自己祈些福澤。”
德妃瞧她語氣雖然平靜,眸色的神色卻堅毅無比,念著一代忠臣之後淪落到如此境地,德妃憐惜地拍著她的臂膀說道:“蓁蓁,你正值花季妙齡,何必一定要走修行這條道路,咱們好生想一想,必定有旁的出路。”
仁壽皇帝拈須說道:“正是這話,蓁蓁,你若願意,朕另賜封號,將你送去東都,改頭換麵開始新的生活。過得一年半載,由德妃替你做主指一門好親,朕多多送些嫁妝,你下半生豈不是有了依靠?”
葉蓁蓁自忖自己無福,無緣一生得到仁壽皇帝與德妃娘娘這等真心慈愛的眷顧。她微笑搖頭道:“蓁蓁何德何能,得陛下與娘娘如何真心相待。實則如今哀大莫過心死,皇城與東都是一個樣子,蓁蓁寧願老死大相國寺中。”
記起大相國寺的千瓣芙蓉花與百年老菩提,葉蓁蓁臉上掛了空濛的笑意。
她脆聲瀝瀝,婉轉長吟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陛下、娘娘,蓁蓁就此拜別,往後青燈古佛之畔,蓁蓁必定潛心替您二位祈福。”
仁壽皇帝瞧她的模樣,便知她此時心意已絕,喟然點頭道:“蓁蓁,既是你自己的選擇,朕自有道理,先回去歇著吧。”
葉蓁蓁俯在寸許長的金赭色鬆鶴長春織錦地氈上,望著上麵一眼望不到頭的福壽萬字紋,想著這不過是另一種新生活的開始,心間到異乎尋常的平靜。
她端正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如縷清煙般飄然離去。
謝貴妃自謂與何子岩算計得逞,隻望仁壽皇帝召見葉蓁蓁之後便就能迎來賜婚的聖旨,從早間心情便十分明媚。第二日午時一刻,仁壽皇帝那邊果真派了人來,聞聽是何平親至,謝貴妃笑靨如花,暗忖帝王果真給自己幾分薄麵。
何平手捧錦色斑斕的聖旨進了長春宮,隻衝謝貴妃微微彎腰,也未接李嬤嬤替來的金錁子,便就朗聲命人請出葉蓁蓁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