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水麵,合著兩岸杜若蘅芷的香氣,在夜風中徐徐吹散。唯有船頭那一盞並蒂蓮紋的宮燈青芒盈盈,在湖心投下明明滅滅的剪影。
何子岱棄了槳,自船艙裏藤製的小幾上拿起那本《鳳凰傳》翻了幾下,其實早已為兩人這異想天開的想法所驚,隱隱約約覺得並非沒有可能。
他順著何子岑的話仔細想去,猶猶豫豫說道:“這不過是個故事,天下間哪裏真得雌雄難辨?當年瑞安為了彰顯自己大度,不但賜了六妹妹郡主之尊,允她享著朝廷俸祿,還三五不時召她入大阮皇城,甚至留宿芙蓉洲中。”
說到此處,何子岱心間也是突突一跳,豁然抬起頭來,口中重重念到:“一雌複一雄,雙燕入紫宮。難不成,難不成?”
何子岱前世裏曾潛入芙蓉洲中,親眼瞧見過豢養在芙蓉洲間以供瑞安取樂的美少年。他豁然翻開書中慕容衝那幅雌雄難辨的小像,竟再也難以做聲。
“難不成被瑞安殺死的是子嵐,真正留下來的卻是何子岕”,陶灼華接過他的未盡之語,清晰地將話說了出來。那清冷如珠的話語似點點霜露灑落在湖麵,驚得船上幾個人黯然無語。
唯有如此,才更符合瑞安的個性。何子嵐性情剛烈,一生敬仰仁壽皇帝,斷然不會做出對不起大阮的事,更不會下賤到頻繁地與瑞安出入在芙蓉洲間。
而芙蓉洲裏美少年們雖然多到腳踩腳輾,卻無人及得過何子岕那張傾世的容顏。能將何子岕收服在瑞安的石榴裙下,那才是她一貫的做派。
“子嵐對父皇滿心仰慕,她又素來身有傲骨,我就感覺她不會依附於奸人苟且偷生,嫂嫂的猜測可以立住腳,咱們該多往何子岕身上下功夫。”
何子岱一錘定音,正自憤恨地就著方才的話題討論下去。他摘了兩朵飽滿的蓮蓬剝去硬殼遞給陶灼華,再凝重地分析道:“瑞安連至善皇姐都不曾殺,卻對子嵐痛下殺手,想來一是要斷去何子岕的念想,二是要成全何子岕的名聲。”
一路走來的孿生姐弟,終於不複年少時的骨肉親情。當何子岕發覺無法勸得何子嵐與自己同心時,便義無反顧地借瑞安之手搬開了這塊絆腳石。
如同許長佑、如同高嬤嬤,不管再難舍的情份,一旦觸動了他的利益,何子岕便要不管不顧地除去。
狼子野心,彰顯無疑。陶灼華將剝好的蓮子分送給何子岑與何子岱,卻發現何子岑楞楞地盤膝而坐,口中喃喃自語道:“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當年那一枝紅綾羽箭射向何子岑的胸膛,在他闔上雙目之前,還曾聽到過那個異常怨毒的聲音,曾想要看清那個身姿窈窕的人影兒。
重生歸來,他遍尋記憶,始終想不出那個感覺十分熟悉、卻又對自己充滿怨恨的人究竟是誰。如今循著陶灼華說的這根線,他也清晰地記起了那個聲音。
雖然與何子岕的聲音有些出入,那種語氣卻不曾改變。何子岕那時著了女裝,聲音與平日有些差別,那嫵媚風流的身形卻不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