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燈火下,身著淡紫裙裳的何子嵐竟也似籠了淡淡的哀愁。
她衝何子岕說道:“弟弟,我曉得你心裏的怨氣,我自己又何嚐不是?隻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想勸你少與不相幹的人來往。人心叵測,你為以的真心未必便就不摻雜質。”
望見窗外沐著雨霧的那片藥田,何子嵐便就想起從前時常勞作在這裏的高嬤嬤的身影。她不曉得這老婢究竟給弟弟灌輸了多少對仁壽皇帝的仇恨,隻是從對方偶爾怨毒的眼神間便能體察到她對這深宮刻骨的恨意。
“我曉得,不過是為著前日酒宴上幾杯葡萄酒便不勝酒力,因此偶爾沾一沾,到惹出姐姐這番話來”,何子岕有些頑皮地吐著舌頭,指著窗外的幾畦菜地道:“我重拾高嬤嬤的藥田並不非為得放不下她,不過偶爾活動一下筋骨。”
弟弟頑皮的樣子又與小時候某些畫麵重合,何子嵐心裏有些酸楚。
她輕拍著何子岕的臂膀,略帶傷感地說道:“子岕,我曾幾次隨著灼華姐姐去往陶家,你不曉得我瞧著那對姐弟融洽的畫麵,不自覺地便想起咱們。這一生一世,我固然希望咱們都能幸福安康,更希望一抬眼,咱們便能瞧見彼此。這一生,我最怕的便是與你遠隔了天涯。”
“姐姐今日怎麼如此傷感?”何子岕接了何子嵐手間的帕子,替她拭著那一滴悄然滑落的淚珠,再輕輕抱了一下何子嵐孱弱的肩膀,衝她暖暖笑道:“姐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咱們打從能記事起,便隻有彼此,往後自然不離不棄。”
是該爭一爭長短,往後也做個在外地有著封邑的藩王,還是困守京中守在何子嵐的身旁,做一輩子的閑散王爺,何子岕總是天人交戰。
留在京裏固然是好,隻是這一輩子便要背著個碌碌無為的名聲。一想起姐弟二人這些年的憋屈,何子岕便想做隻鴻鵠鵬程萬裏。
他抬起秋波墨畫般的美眸,最後一次問何子嵐這個問題:“姐姐,外麵的世界總比這灰磚碧瓦的宮中更加精彩,姐姐便不想同我一起出去瞧一瞧?”
何子嵐深深懂得,何子岕想要走那條就藩的路難比登天。
許家不曾為兩姐弟帶來片刻的輝煌,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的恥辱。便是仁壽皇帝坐擁天下,也不得不顧忌言官們那張利嘴。也是因此,仁壽皇帝拿著漠視算做對這姐弟二人別樣的疼愛,讓人不至於重新翻起許家的舊帳。
帝王心瞧著冷硬如鐵,誰又能讀懂他深深掩蓋的溫柔。
何子嵐旁觀者清,自是略略懂得其間的道理。而何子岕此時一葉障目,滿眼滿心都是對仁壽皇帝的失望,自然不曾往深處去想。
“七弟,我私心裏更希望你能留在京中,總比出外就藩更為安逸”,何子嵐不曉得何子岕能不能聽進去,依舊蒼白無助地重複著自己的話語:“姐姐這一輩子走得最遠的地方便是大相國寺,委實不曉得離了京城這片天地,外頭會是怎樣的狂風暴雨。”
何子嵐移步過來,立在了何子岕的身畔。她溫柔地望著弟弟,第一次認真地將男孩姿忱Фタ蓁漳底的憂鬱攤在麵前:“子岕,我們這一生都脫不開許家罪臣後裔的身份,因此與至善皇姐、與三哥、四哥、五哥都有差別。父皇便是坐擁天下,總不能顛倒了黑白,還我們姐弟一個至高尊榮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