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霞灼灼,不曉得何時已然盡數落向碧水長天。
蒼茫的暮雲開始四合,不大的禪院裏光線漸漸黯淡來下。樹下的藤桌旁,皎皎燭光映上何子嵐清湖瀲灩的麵龐,如同暈著柔和的光暈。
菖蒲何子嵐傷了眼睛,一邊替她分撿著那些繁複的絲線,一邊笑著說道:“六公主略繡幾針便罷了吧,晚間做這些活計最是傷眼。”
何子嵐嫣然一笑,點點頭道:“我省得,不過是空等灼華姐姐無聊,拿這個打發時間。待我繡完這幾朵花蕊,便就將它收起。”
葉蓁蓁初時並未過來紮堆,見對方那繁複的分線手勢,便曉得這活技大約十分漂亮。她自負手上功夫了得,便探過身來細瞧了幾眼,見對方不但用了最為難得的雙麵繡,就連那米粒大小的花蕊都用了不同的色澤,不覺真心讚歎了幾句。
出一趟宮不易,何子嵐深吸一口氣,隻想叫方才些許的不愉快隨風。見葉蓁蓁先開了口,她便回應了幾句,兩人之間到底更添了客氣。
葉蓁蓁卻又見那絲帕顏色極亮,石榴花更是紅得如火如荼,到滿是喜慶的意味,隻猜不透何子嵐繡這好似待嫁新娘用的東西來做什麼,不覺多問了兩句。
何子嵐到不隱瞞,坦然說道:“灼華姐姐的表姐春晚姑娘夏日裏便將出嫁,我也沒啥好東西送她。不過仗著一手繡藝尚能說得過去,替她繡幾方絲帕。”
近一年來,葉蓁蓁傷春悲秋,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與謝貴妃和自家嬸母的斡旋上頭,這麼細細一想,到不曉得自己錯過多少事。
幾乎不出宮門的何子嵐除卻與陶灼華關係匪淺,竟也與波斯將來的太子妃攀上了關係,可笑自己還懵懂不知。原來陶灼華瞧著人淡如菊,卻是極會鑽營,不但博了德妃娘娘的歡心,連何子嵐這樣的小人物也存心結交。
今時不同往日,葉蓁蓁不再是青蓮宮的座上賓,她與陶灼華也沒有從前的相交融洽。陶灼華對自己敬而遠之,葉蓁蓁心知肚明,誰都不是傻子,她曉得是自己有些算計落在了人家的眼底。
連著幾次陶灼華的生辰節禮,葉蓁蓁都是拿些精致的蝴蝶發簪釧釵之類的東西去送。其實她自己非但不喜歡蝴蝶,反而對這種東西心存厭惡。
葉蓁蓁記得有一次家裏的長輩做壽,特意請動了吉祥板前來唱戲。吉祥板的魏老板客串青衣,一出《化蝶》纏綿悱惻,演繹了一出戀人生死相依的神話,讓座下諸人無不動容,最後人化為蝶,相依相隨的一對蝴蝶更是給人無限遐想。
昌盛將軍夫人瞅著那追逐雙飛的蝴蝶卻輕歎了一口氣。葉蓁蓁不曉得母親的悲哀從何而來,直待回了房後再悄悄詢問。昌盛將軍夫人攬著幼小的葉蓁蓁說道:“世人隻瞧見一雙蝴蝶盤旋飛舞,好似不離不棄,隻羨慕它們的忠貞,其實這卻是雙蝶單飛的最後時刻。縱然雄蝶百般苦求,雌蝶卻要棄它離去。”
彼時昌盛將軍夫人的房裏掛得是一幅花鳥工筆,高遠的藍天上一對大雁比翼齊飛。昌盛將軍指著那幅畫教誨葉蓁蓁道:“大雁才是忠貞之鳥,若一隻離去,另一隻絕不獨活。狂蜂浪蝶飛花逐水,乃最無情之物。往後蓁蓁識人,當要睜大了眼睛,莫被表像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