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世賢清淚滂然,滿麵悔恨之意。
他無聲涕泣良久,這才對著陶婉如的墳塚輕輕說道:“婉如,我錯了便是錯了,此生並不求得到你的諒解。今日無奈冒犯,為得是不叫賤人將你挫骨揚灰。你放心,我也不敢將你據為己有,必當托個妥當人,將骨灰送到灼華的身畔,要你們母女團圓。”
蘇世賢深知瑞安言出必行,隨著形勢愈演愈烈,他不能放任陶婉如的骨灰再被瑞安糟踐,此前便告訴了李隆壽,務必要走一趟青州府。
李隆壽已經得著鄭貴太妃傳的音訊,曉得鄭榮將軍一切安置妥當,已然放下心頭大石。瑞安前往西山大營,是要收拾幾處的爛攤子,正值焦頭爛額之際,此時當然無法顧忌青州府這邊,蘇世賢這計策到也可行。
翁婿兩個一合計,李隆壽便假意命人往長公主府傳旨,對外隻說是將蘇世賢宣入宮中過節,背地裏蘇世賢卻是快馬加鞭,直奔青州府老家。
蘇世賢此時也是豁出去,他隻怕走漏消息,連一個小廝也不帶,每日曉行晚宿,趕得十分急促,終在初夕這一日夜間趕到了雲門山麓。
此刻夜色漸深,遠遠有鞭炮聲響起,半山腰的雲門禪寺偶有鍾磬聲聲,雲門山麓這片梨花林間卻是寂寂無人。
蘇世賢連敬了陶婉如三杯,自己也借著那三杯酒攢足了力氣。他走至一旁梨樹上拴著的馬匹旁,解下早便準備好的鐵鍬,慎重地挖下了第一鏟。
“婉如,你不要害怕,我絕無傷害你的意思”,許多幅從前被蘇世淡忘的畫麵竟在這一刻紛至遝來。一時是陶婉如紅袖添香、一時是兩人舉案齊眉,一時是陶婉如送他遠行,一時又是伊人纏綿病榻,咽下最後一口氣息。
“婉如,我知道錯了,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蘇世賢哽咽難言,奮力地一鍬一鍬挖下去。多年的養尊處優,蘇世賢早沒了年輕時耕地種田的力氣,不過憑著一股子意氣奮力揮動那把鐵鍬,實在舉不動了便抱著它略歇一歇。
不是沒有想過雇傭幾個勞力節約些時間,蘇世賢思之再三,此事還是不假第三人知曉。寧肯自己多出些力,也免得瑞安再生事端。
凍土堅硬,蘇世賢隻挖了幾鍬便覺得無力,他大口喘著氣,抱著鐵鍬癱在地氈上,心頭卻有些熱血湧動。
一想到此刻能真正為陶婉如做件事情,也好似從前的內疚稍稍減輕。他深吸了口氣,又攢足勁立起身來,重新揮卻鐵鍬,往著墳頭的凍土深深鏟了下去。
也幸得雲門山麓在處偏僻,又是大年三十家家過節,無人跑到這深山野嶺。蘇世賢歇歇停停、停停歇歇方才挖開陶婉如的墳塚,他再拜幾拜,鄭重地跪下身去抱出那隻福祿壽喜瑞紋纏枝的金絲楠木盒子,將陶婉如的骨灰緊緊貼在胸前。
失去了的東西方知彌足珍貴,世上最難尋的便是悔藥。
蘇世賢將陶婉如的骨灰抱了片刻,再極輕柔地將匣子擱在地上平鋪的大紅彰絨包袱上頭,又低低地念叨幾句,似是囑咐陶婉如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