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的呼嘯厚重而又凝噎,撲到窗棱上嗚咽有聲。
何子跪在這些從未謀麵的親人牌位之前,心中百感交集。一遝遝的黃表紙都化為飛灰,紅紅的火光漸漸熄滅,許長佑才蹣跚著老腿過來攙他起身。
“殿下,您來這一間裏,瞧瞧咱們許家先人的畫像。”搭著許長佑的手往祠堂右側的偏廳走去,何子這才發覺牆上掛滿了一幅一幅許家人的畫像。
許長佑指一指正中一幅已然泛黃的畫像,先衝畫中人行了個禮,才向何子無限深情地說道:“殿下您瞧,畫中人便是你的曾外祖父,昔年賢名譽滿天下的許大學士。可惜一代名臣,終為昏君錯殺。”
話語裏除卻滿滿的不甘,還有蝕骨的恨意,讓何子沒來由地心裏一悸。
從前隻聽過說名字的人,如今便好似栩栩如生立在自己麵前。何子注視著畫中許大學士深邃的目光,又好似從他眼中望到滿滿不舍的柔情與眷戀。
這畫顯然出自昔年那位如夫人之手,如夫人將對許大學士的牽掛完全傾注在手中的畫筆上,才使得對方的目光那樣深情。
何子輕輕撫著畫中人的衣角,不由遙想起昔年那位如夫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又怎樣抱病一筆一筆完成這樣的重任,他再次哽咽出聲。
一幅一幅畫像瞧過去,有幾個人連許長佑也分不清是誰。如夫人當日在刑場上匆匆一瞥,隻知道都是許家的幾房至親,母子二人卻分不清二房三房裏那些長輩或者同輩,許長佑唯有對許長佐記憶尤深,牽著何子走到許長佐的畫像前。
“老朽說殿下與您外祖你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並不是空口白話,殿下您自己瞧一瞧,這便是您外祖父年輕時候的模樣。”
畫中人的秀眉與鳳目,還有薄薄的嘴唇都與何子極為相像,透過畫中人,何子幾乎能想見這便是自己成人之後的模樣。他忍不住輕撫著畫像,低低喚了一句外祖父,麵上浮起一片濡沐。
許家人不曾養育過何子一分一毫,僅憑著高嬤嬤日複一複的講述,何子卻覺得自己與他們親近了許多。望著畫像中人相似的眉眼,何子依稀聽得見昔日刑場上寒風的呼嘯,不由抬了抬暗凝的眼神,往京城方向沉了沉。
兩人一幅一幅畫像望過去,見多是許家男子,婦人的畫像卻隻有三兩幅,除卻許老夫人的畫像,再便是一幅母女同框的丹青。裏頭青絲挽係的年輕婦人身著件金橘色綿織墨綠花的長帔子,懷中抱著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兒,溫馨的目光慈醇而又恬靜。
昔日那位如夫人從未去過許家府上,當日刑場之上許家所有的女子已然罰沒為奴,她也無緣得見,唯有僅憑著記憶臨摹出了許家的男子。
如夫人有孕之時,許老夫人曾隨著許大學士來過一次別院,如夫人記憶深處還有從前的模樣,便追憶了往昔,繪出許老夫人最後一幅畫像。
至於那位年輕的美婦與懷抱的女孩兒,則何子嫡親的外祖母與母親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