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撲麵,挾裹著常青低低的叩門聲,顯得愈加清晰。
何子岑精神一振,重新坐回到案前,片刻間臉上便回複了一貫的平和,這才溫言衝外頭道:“你進來說話。”
常青自大裕趕回,一路風塵仆仆,在趙王府沒有尋見何子岑,便直接找到了鴻臚寺館。推開房門,他先衝著何子岑行了個禮,這才恭敬地向前走了幾步,將一個並未封口的信封遞到何子岑手上。
“殿下,您要屬下查的東西都寫在這裏頭。灼華郡主原本果真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喚做陶夕顏,灼華兩字是前些時日景泰皇帝給她賜下的名。”
常青撿了重要的東西備報,複將那個信封一指,又認真說道:“那位長公主隻有一個親生女兒,如今好端端留在府裏,這根本便是李代桃僵。而且…而且…”
說到此處,常青頗有些不以為然,斟酌著不知道該不該講。何子岑拿書信輕敲一下他的手背,依然溫言說道:“何時學了些吞吞吐吐的毛病,有話實說。”
常青撓了撓頭發,嘿嘿笑道:“那位長公主行事好生跋扈,她的親生女兒如今年不過九歲,她卻迫不及待要將她嫁給太子,美其名曰替景泰帝衝喜。可歎景泰帝也是一代君王,竟無力阻止。屬下離開大裕之時,這件事已然傳得沸沸揚揚,民間褒貶之議不一,到是街頭巷尾第一道趣聞。”
打從重生的那一刻起,何子岑便在大裕埋下了暗樁,不想卻打聽來如此有趣的消息。常青帶回的信寫得十分詳細,不但將陶灼華的身世調查得一清二楚,連同陶家人銷聲匿跡都重重寫了兩筆。
那薄薄的紙箋捏在何子岑修長的手指間,他一目十行地掠過,明明若有所思,霽月清風的麵容卻沒有絲毫改觀,隻衝常青微微一笑:“自作孽不可活,瑞安這是自掘墳墓,你沒聽過毒瘤夠大才能夠剜除麼?”
道理是這個道理,常青微微點頭,卻指一指鴻臚寺館的一隅,低低問道:“殿下,來得這個西貝貨要怎麼辦?總不能由著她蒙混聖聽。”
何子岑微微沉吟著,如玉的麵容不變,目光卻是複雜而又深邃。他緩緩說道:“莫要亂說話,她是景泰帝金口玉言冊封的郡主,既然上了宗人府的玉碟,便算不得西貝。咱們不必妄動,一切自有陛下聖裁。”
那個偏僻的院落,便是何子岑特意為陶灼華安排。他曉得她膽怯內向,不願多與旁人打交道,便借著自己與大裕使臣接洽的便利條件,尋了那處最安謐的院子。更有一點私心,何子岑怕自己管不住自己,隻要瞧見陶灼華的身影,目光便不自覺地將要追隨。
如今想見她,卻又怕見她。動若參與商,不如不相望。
常青隨了何子岑兩年,聽得出他話中不乏維護之意,當下不敢多言,隻暗自壓下心中的訝異。見外頭笙歌漸沉,已然曲終人散,何子岑意興闌珊,留了禮部的官員收拾殘局,吩咐常青找人套了馬車,自己打道回府。
大裕皇朝的使臣們終於完成了對大阮皇帝的覲見,拿到了蓋著玉璽的國書,可以啟程回國,而陶灼華依然等不到來自大阮皇室的傳喚。她獨居在鴻臚寺官的一隅,儼然似被人遺忘的小草般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