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夢魘(1 / 2)

霜染微草,夜色漸漸深濃。

茯苓乖覺地接了娟娘手中的燈籠,緊緊隨上二人的腳步。小徑花香,三人的裙裾撫過旁逸斜出的花枝,夜色下同樣纖細的背影那樣清遠而孤傲。

蘇世賢凝神細聽,絕塵而去的腳步窸窣,雖然輕盈如水,卻又那樣決絕。

原以為陶灼華希望能夠從自己這裏得到一絲親情,卻原來隻是他的一廂情願。自始至終,他都被這個女兒避之不迭,她從未想過與他重續親情。

他以為以親情為餌算計了她的往後,她卻早便揮刀斷卻與他的從前。

蘇世賢楞楞地跌坐回椅中,哪裏還有睡意?他命小廝倒了壺冷酒端到房裏,自己連著飲了幾杯,頹然躺在驛館寬大堅硬的榻上,心思早已飛向長公主府中。

夢裏似有笙歌縈繞,依然是鶯啼燕舞、婉轉旖旎。白衣少年俊秀的麵容在眼前放大,一雙桃花目中眼波橫流,朱唇含丹、麵如敷粉,便似是二八嬌人一般。

有瑞安低低的喘息聲,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聲聲如細雨般敲打著蘇世賢的心弦。他如同暗夜的遊魂,瞧著大紅綃紗的幔帳在他麵前半掩半現,瑞安的手緩緩伸向白衣少年的腰間,將那一縷碧綠的腰帶繞在指間。

少年身上的白衣與瑞安褪下的朱裙交織在一起,被風輕輕吹散在寸許長的金玉滿堂地氈上。金絲與紅線合織的一瓣瓣殷紅的海棠花繽紛綻放,仿佛被夜來微雨打濕,片片如蘇世賢凋零的心情。

是夢是醒,蘇世賢一夜分辨不清。有惱怒、有不甘,有機關算盡的寂寥與無助,還有那麼一絲悲涼。他心裏如翻騰的波濤,一浪高過一浪。

多少怨、多少恨,都賦予東風,可惜無人說。

第二日從驛館起程,蘇世賢已然恢複了他素日麵目英毅、身格峻挺的模樣。他隻用了碗白粥,換了身淺茶色的便袍,便含笑出來與黃懷禮拱手致意,又命小廝去問陶灼華可用了膳,是否準備停當?

菖蒲隨著小廝前來回話,向蘇世賢屈膝問安,特意稟道:“郡主那裏都預備好了,叫奴婢報給大人知曉,咱們隨時可以上路。”

黃懷禮從侍衛口中曉得這父女昨夜曾經見了一麵,好似隱隱有些爭執,見今早蘇世賢麵色如常,而且雙方都是息事寧人的模樣,到存了些好奇的心思。

已然將真相一把揭開,雙方反而更加坦然。午間大隊人馬用了些自帶的幹糧,在一處樹林間休憩。陶灼華扶了茯苓的手下來散步,遇到鋪著氈席在林間席地而坐的蘇世賢,沒有遠遠避開,反而上前道了個萬福。

不過幾個月的時光,陶灼華比他在青州府初見好似又高了幾分,一襲煙水藍黛紋寬邊鬥篷下,露出一角丁香色的百襇長裙,顯得那樣嬌柔淡雅。唯有一雙眼眸格外清湛,透著洞徹世事的明晰,有著別樣的沉靜與凜然。

蘇世賢有些恍惚,總覺得那雙眼睛裏透出的神情不似十歲稚齡的女孩子,卻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同。他再仔細地瞧著陶灼華去看,露出一絲迷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