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胡商(1 / 2)

茯苓領命告退,自外間撐開一把月白素麵的絹傘,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綠樹白花的蕪廊盡頭。

娟娘又替陶灼華添了半碗粥,再將銀製鏤空繡球花香爐內的檀香熄滅,推開半掩的窗櫝,令陶灼華可以望見外頭那一樹蓬勃的梔子花。

花氣襲人,縱然心間蔓延著經年的哀傷,也被一室的靜謐與溫馨所染。陶灼華大口呼吸著窗外新鮮的空氣,曾經被抽離的力氣漸漸回到了自己身上。

因著陶灼華的病愈,原本凝滯的氣氛輕鬆起來,雖是依舊沉浸在陶婉如離世的悲痛中,娟娘的嘴角到底含了笑意,慈愛的目光從未稍離。

怕陶灼華身子單薄,吹不得太久涼風,娟娘依舊扶著她重新躺下。

瞧著她闔了眼,發出輕柔又均勻的呼吸,娟娘這才小心翼翼出來,想要親手替她蒸個鬆軟可口的蜜棗八寶飯,配著黃氏使人送來的荷葉羹下飯。

陶灼華本是假寐,瞅著房內無人,自己悄悄從熏籠上取下一件玉簪白繪繡折枝海棠的杭綢披風,又撐了把滾著醬紫色牙邊的油紙傘,便無聲無息沿著抄手遊廊往垂花門行去。

舅父陶超然的書房緊臨著垂花門的一隅,從那一樹修成寶瓶紋的花牆間便能望見外院。掐算著時辰,再過片刻陶超然便該與裏頭的客人往花廳用膳,她立在花牆外就能瞧見那客人的模樣。

陶灼華收了傘,默默立在廊下一叢飽蘸了雨水的芭蕉葉旁,打從花牆間的空隙打量著陶超然的書房。

等了不過半刻鍾的功夫,便聽到外頭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兩扇碧油屏風一開,陶超然伴著一位滿臉烙腮胡須、頭發金黃卷曲的大塊頭男子率先走出,幾名青衣皂靴的小廝垂著手規規矩矩隨在身後。

陶超然身姿偉岸,濃眉大眼,著了身湖青色的杭綢直裰,腰間束著月白色寶相紋玉帶,顯得極是穩重。

陶灼華細瞧間,便發現舅父的裝扮與素日有些不同,他將平時綰發的那根赤金嵌貓眼石簪子取下,換了根素淨的和田玉白簪。

舅舅的衣衫寡淡,連同舅母今日身上那件素淨的帔子,還有表姐陶春晚衣襟上的白花,處處可見他們對陶婉如的尊重,都令陶灼華心上暖暖。

陶灼華貪戀地打量著這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恨不能跑過去痛哭一場。

與陶婉如的婉約細致並不相似,陶超然身上有著北方人特有的粗獷,但是細瞧間便會發現這一對兄妹的某些儀態舉止極為相似,陶灼華依然可以從舅父身上尋到母親的影子。

走在舅父身旁,與舅父有說有笑的果然是那位名喚阿裏木的異族人。

前世裏陶灼華曾多次聽舅舅提起過他的名字,這位阿裏木身份特殊,機緣巧合坐擁了幾座孤島,並且自立為王,在陶超然全家身陷囹圄時曾舍命相救。

若是自己沒有記錯,這一次阿裏木揚帆遠行不但帶回大量的西洋香料,賺得盤滿缽滿,更是意外發現了那些海島,為他日後的崛起打下基礎。

前世裏舅舅擔憂自己初臨喪母之痛,婉拒了阿裏木一同出海的邀請,後來也曾扼腕歎息。那一次陶家不但喪失了將海上商業發揚光大的大好機會,不久之後,還被瑞安長公主與蘇世賢將全家幽禁,以此脅迫陶灼華李代桃僵,替瑞安長公主的女兒蘇梓琴做為質子遠赴大阮國的皇都,自止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