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敲窗,院中一片槐陰匝地,平添無限寂寥。
陶春晚忍著心間蕭瑟,特意將話題繞過剛去世的姑母,與陶灼華說了些陶雨濃的糗事,引來陶灼華展顏一笑。
生怕陶灼華病情反複,黃氏一再囑咐娟娘好生照料她,又命婆子再去請大夫來瞧。陶灼華自榻上欠身道:“舅母不必再忙,我也不願喝那些苦兮兮的藥汁,如今一覺醒來,到覺得身上輕快了許多,將養幾日便好。”
黃氏瞅著陶灼華巴掌大的小臉瘦成尖尖如錐,不由心疼地一歎,替她整了整有些揉褶的衣衫,憐愛地撫摸著她的發辮說道:“你舅舅在陪客,不得空來瞧你。舅母已然吩咐廚房裏給你熬了香香的荷葉粥,再拌個陳皮紅果雪梨絲,還有咱們園子裏新鮮采摘下的葡萄,上麵裹了糖霜最是好吃,晚些時一並給你送來。”
陶灼華柔順地點頭,對那道脆甜爽口的紅果雪梨絲尤為憧憬。
陶家雖無潑天富貴,也有著萬貫家資,陶灼華與母親的吃穿用度一樣金尊玉貴。更何況陶氏幾代行商,已然有著大家族的底蘊,便是小廚房中也有著自己的私房菜,不遜於百年酒樓的金齏玉膾。
比如這道紅果雪梨絲,便是拿新鮮的山楂去核去皮,拿白糖醃漬出湯,再小火熬成金黃的稠汁。吃時灑些細若碎屑的雪梨,再配以開胃的陳皮,紅白相間更兼酸甜可口,最是開胃的點心。
陶灼華一時口舌生津,猛然回想起黃氏方才所說的陶超然正在陪客,有些記憶便卷土重來。她腦間驀然靈光一閃,佯作天真地問道:“舅舅今次是在陪誰?可是一位大胡子黃頭發的客人?”
陶家世代經商,來往的客人形形色色,也不乏樣貌奇特的異族人。陶氏姐弟閑來無事,也曾悄悄隱在陶超然外書房外的遊廊下,瞧那些迥異於中原人的裝扮。
黃氏隻作陶灼華是好奇,她抿嘴笑道:“舅母未曾瞧見來人是否如你所說的樣貌怪異。你好生將養,待晚間時舅母親問問你舅舅,再說與你知曉。”
遍尋前世的記憶,陶灼華有九分篤定來人正是舅舅那位異族的生死之交阿裏木。此人極講意氣,多年以後曉得舅舅全家身陷囹圄,還曾在大裕皇朝掀起過血雨腥風。隻可惜終究未能救出舅舅一家的性命,反而葬送了自己和他帶來的幾百兒郎,算得上一位可歌可泣的英雄。
這個人在這個時候出現,應當是一個絕好的契機吧?
陶灼華心間已有打算,她牽著黃氏的袖子璨璨笑道:“顏兒不過隨口一問,舅母不必掛心。舅母且去忙,明日大好了,顏兒還要去給舅舅與舅母請安。”
黃氏打理著府裏中饋,原也無暇多留,陶灼華的貼心愈加令她舒坦。她慈愛地撫摸著陶灼華的頭發笑道:“舅母要去打理前頭的筵席,明日再來看顏兒。請不請安的沒有關係,你的身子要緊。”
陶春晚也笑盈盈立起身來,又低低囑咐了陶灼華幾句,這才由娟娘送了出去。
走至正房,黃氏瞧著案上供的那兩支白燭,默默歎了口氣,吩咐小丫頭再燒些紙錢,自己拈了三根香,衝陶婉如的牌位拜了幾拜,直衝著黑魆魆的牌位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