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這麼一說……我好像確實夢見過閃電回來找我,那也是深更半夜的時候,我感覺我在床上大概是半夢半醒的狀態,就看見一團黑不溜秋的影子從窗縫間悄咪咪地溜了進來,然後跳到床上走到我旁邊,用那兩顆紅瑪瑙一樣的眼珠子盯著我看了好久……
平和島靜雄描述得實在太過逼真,以至於使他感覺自己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十年前以貓的形態站在小靜床上看他時那種瀕臨決堤的酸澀感忽地一下湧上鼻腔,猛然抽緊的心髒仿佛被撬開了一個不知名的細小閘口,某種情緒隨即如洪水泄閘一般從那裏狂湧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你當時為什麼不留住他?!!
他隻聽見自己以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聲調失控地朝平和島靜雄質問道,後者見狀愣了一秒,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世界忽地靜了下來,隻剩下雨落在草叢和泥土間輕柔細碎的窸窣聲
……
——所以這又成我的錯咯?
——你又混淆了,小靜……這根本就不是一個誰對誰錯的命題,我們並沒有站在同一戰線,我們是敵對方,記得麼……你明明可以逆轉戰局……你明明可以輕易地戰勝我,隻要你做出一點反應,我就會繳械投降……明明是這麼簡單的事,你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他歪起腦袋望向平和島靜雄,嚐試著像往常那樣皺著眉牽起嘴角,盡管他知道自己在哭
——你說的悲傷的表情是不是像這樣?
在愈漸浩大的雨勢中,他透過迷蒙的灰白雨幕看見那家夥的兜帽已從他頭上滑落到肩後,一頭黑發被壓塌了下去,發絲一綹一綹地黏在他的額頭和臉側,那雙妖紅色的瞳仁裏盈著透亮的流光,仿佛成了蒼茫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該死的……這家夥知道自己身體不行,還要淋雨……」
——我說了,你不該露出這種表情求得我的原諒!
說著平和島靜雄拽了拽韁繩,加快速度來到折原臨也跟前,逼著他的馬兒停了下來
——我不留住他是因為你使我陷入不幸,你就像你的貓兒一樣,一團黑色的深淵!
滂沱的雨水順著他英挺的鼻梁飛快流下,他感到自己的鼻尖在滴水,一部分則不聽話地彙聚到人中,為了不讓嘴裏進水,他一邊厲聲嗬斥著一邊不耐煩地向外噗噗
——可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我離開了你還是如此的不幸?!!
望著眼前這家夥已然失去血色的麵頰和泛白發紫的嘴唇,他不由分說地從他手裏奪過韁繩,一路牽著他的馬兒來到小徑邊的樹蔭下,而後跳下自個兒的馬來到他旁邊向他伸出僅剩的左手,折原臨也倒也不作反抗,乖乖拽住了他的手,而後借著被拽的力道徑直吻了上去
……
——現在呢?現在還覺得不幸麼?
他環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用細若蚊吟的聲音問道
/////////////////////////////////////////////////
就這樣,他們在樹下一直呆到雨停,恰好兩人都有些疲倦了,折原臨也靠在平和島靜雄懷裏小憩了一會兒,平和島靜雄原本還怕有暗殺者會來要他性命,打算死撐著不睡的來著,後來折原臨也醒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睡著了,左手還摟著自己沒鬆開,他想起來撒泡尿,沒想到剛把他的手從身上挪開他就猛然醒轉過來,仿佛就連睡覺時都繃著根弦似的
——怎麼,你這是在怕我被人偷跑?
他朝平和島靜雄賤兮兮地勾起嘴角
——沒有啊……仗打太多的後遺症,戰場上要是沒這反應力,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平和島靜雄一臉困倦地抬手揉了揉又酸又沉的眼皮
——那你說,我去打仗會死麼?
——就你那天在城牆腳下幹瞪著眼看我衝下來那情形,我覺得你能活下來都是個奇跡
——那個不算啦……我說真的,小靜,我其實是有資格成為騎士的,我七項成績都不錯,就差個冊封儀式
——戰場上可是要經常淋雨的,就你這一淋雨就風寒的體質……
——我現在又沒風寒,你就隻記得小時候那次……
——你胃咋樣了現在?
說罷平和島靜雄隔著透濕的衣服使勁揉了把他的腹部
——別亂摸啊喂!知道我胃不好還…死變態……
折原臨也發現這怪力混蛋尤其喜歡對自己的腰腹下手,如果說再往下探個幾寸就是耍流氓,那他這明擺著就是在耍流氓的邊緣試探
——這麼跟你說吧,死跳蚤……就連我也不能說我活到現在全憑自己的能力,我隻能說……我是一名幸存者,作為一個幸存者,我在戰場上經曆得最多的事就是戰友的死,當一個人被炸掉雙腿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想站起來,因為他並不會馬上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下肢,也認識不到自己即將死亡的定局,在那時,我們作為戰友唯一能做的隻有把他扶倒謊騙他說:“躺下,你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