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說什麼呢，突然一下子……」
平和島靜雄當然知道自己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不僅是自己，再平凡的個體都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但不知為何，這明明是適用於所有人的大實話，到了這家夥嘴裏卻被說出了一股石破天驚勝似告白的味道——在平和島靜雄的記憶裏，他們彼此間從未有過真正的告白，對他們倆來說，麵對麵說出一些真心實意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外加自重逢以來，那家夥也從未為十年前拋棄自己和由此在自己身上闡發的一係列悲劇向自己致過歉，平和島靜雄不知道他是否對自己心懷愧怍，他幻想過他向自己致歉，但並不奢望，反正就算他致了歉自己也不會輕易原諒他，他並不是真的要他補償自己些什麼，兩不相欠反倒會令他無所適從，可一想到對這家夥來說，這麼一句話很可能是他鼓足勇氣後所能達到的最接近於告白和致歉的極限，他又忽然覺得一切似乎都可以被原諒了
「啊啊，之前掙紮了那麼久，這家夥動動嘴皮子就能讓你失去立場，你究竟為他妥協了多少次，平和島靜雄？為什麼你拚盡全力想要捍衛的東西在這家夥麵前如此不堪一擊……」
他無法阻止自己去想這句話，直到他和折原臨也兩人騎著馬在郊外的路途上吹著冷風時依然如此，他感覺他其實並沒把話說全，說這話也絕非一時興起，其實他早在十年前，自從他在密林堡假想自己撼動了宇宙星辰，說服自己拋棄信仰那會兒就開始向自己傳達某種模模糊糊的意思了，平和島靜雄估計那會兒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表達的是什麼，而自己又太過愚鈍，無法領會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含義，那會兒他們還不知道心意相通竟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以至於這個意思漫越了整整十年對彼此知之甚少的歲月才終於在今天被提煉為點到為止的形式傳到自己耳朵裏，並得以令自己全然領悟了——
自己根本不必拚盡全力去成為自己理想中的人，世上有無數虔誠的信徒，史詩裏有無數渾身閃閃發光的英雄，但名為平和島靜雄的怪物隻有一個
「該死的，這家夥為什麼要在執行任務之前來這一出啊，害得我根本沒法把心思集中到正事上，完事了以後再說不成麼……」
平和島靜雄在心裏埋怨著，見旁邊的家夥騎著馬兒一顛一顛的半晌沒出聲，便主動開口打破了寂靜
——話說死跳蚤，你這次別再給我重蹈十年前的覆轍了
——你指什麼？
——就我們一起去救艾莉婭那次，你二話不說就衝上去了……明明都是你算計好的，還裝出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你太狡猾了，折原臨也…
「糟糕，這家夥開始翻舊賬了……」
折原臨也心虛地轉頭瞟了他一眼，隻見他垂著頭，額前的劉海將他的眼睛隱沒，這樣子令看著的人不由地也心生落寞起來
——你個該死的自私的家夥，有什麼資格在那個時候露出悲傷的表情？搞得你像是被迫舍棄這一切一樣……你知道我為什麼無法夢見你麼？因為每次我都隻能夢見你躲在一間屋子裏，我在外麵無論怎麼使勁捶門都不頂用，就算想起你也隻能想起最後一眼，因為我對你的所有回憶都到此為止了，我有時甚至會覺得……你不過是我的一場夢，你其實從未出現在我的生活裏過，不然不可能消失得這麼徹底…開始那幾年我一直想回到那一刻，質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但自從見到你以後，我又覺得沒有問你的必要了，反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我作對，把我傷得越深你越開心，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表情？折原臨也，你的罪孽太深重了，你不該露出那種表情求得我的原諒
——我沒想求得你的原諒……
折原臨也輕聲咕噥了一句，任自己小小的執拗被吹散在風裏，沒讓平和島靜雄聽見
——你欠了我整整十年，死跳蚤，希望你心裏能有點逼數
——還有一條胳膊
——對，還有一條胳膊……
說著他不自覺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無法彎折的假臂，近來他已經不會做那種四肢健全的夢了，連右臂健在時的感覺都回想不太起來了
——這要我怎麼補償？我又沒法讓你長出幻影手，難不成……肉償？
折原臨也說完才感到後悔，這家夥一旦說起騷話嘴皮子動得比腦子快，自己都刹不住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