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可思議……
老密肯捋著自己的胡須情不自禁地感歎道
——當了四十多年的學士,我還從沒遇見過到了這種地步還能撐下來的病例……這孩子簡直就是個神跡,他體內仿佛有頭困獸在和入侵的病毒進行殊死搏鬥,他現在還小,等他身體發育以後,那股力量就不是什麼毒吹箭或是迷藥所能壓製得了的,鎖鏈將無法束縛他,刀劍或許能刺破他的表層皮膚,但無法斬斷他的肌腱和骨骼,而作為代價,他現在承受著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就和破繭成蝶的原理一樣,一旦他挺下來了,他就是真正的強者,一旦他放棄了自己的信念,他這輩子就注定無法展翅飛翔了
——獨翼的蝴蝶再怎麼努力都無法飛翔
說著獄卒伸手抱起平和島靜雄,轉身走出了學士的房間
——你可以把他留在我這兒,我這裏有多餘的房間,可以安排侍衛二十四小時輪班站崗不讓他溜出去,我也好方便給他換藥
——不必了,他隻是個囚犯,您不必對他如此費心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小白臉獄卒並沒有把他送回牢裏,取而代之,他把他送回了他原先身為折原臨也侍從時住的那間房間,一路上他用雙手托著那具尚還年少卻殘缺不全的身軀,就好像抱著耶穌的遺體一般在旁人的側目之下從容地步入殿內,此時大禮堂和正舞廳內正熱鬧地舉行著聖誕晚宴,空氣中洋溢著糖果和紅酒的甜香,貴族們皆放下了平日裏端著的架子和禮數,毫不客氣地朝彼此臉上砸蛋糕糊奶油,有幾個爵士和小姐正在某個無人的角落說著令人臉紅心跳的情話,進行著激烈綿長的熱吻,而窗外正飄著白色的雪花,孩子們流著鼻涕,一張張白嫩的小臉蛋都被凍成了紅屁股,他們在開滿冬雪玫瑰的花園裏堆雪人打雪仗,興高采烈地堆起堡壘並挖出壕溝在雪地裏打遊擊戰,他們會惡作劇般地把雪團塞進別人後領,然後大笑著倒在雪裏打滾,若是折原臨也當初沒有逃離王宮,而平和島靜雄還是他的侍從的話,他們倆一定也會這麼幹,這個聖誕節本該是他們共同度過的第一個聖誕節,是他們一年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然此時此刻,在這個金光璀璨的華美殿堂內,唯獨躺在獄卒懷裏的他置身於悲慘世界,就像是這場舉世狂歡的祭品,就像是落在皚皚白雪中的一滴刺目殷紅,但人們卻對此視而不見,仍舊在浮華的酒沫裏尋歡作樂,這也難怪,在這個普天同慶的節日裏,人們不會為救世主耶穌所遭受的苦難落淚,又怎會為他失去的右臂感到心痛呢?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當初就不該帶你們倆趟這渾水的
平和島靜雄的母親捋著他額前的碎發淚不成聲地說道,平和島幽在一旁怔怔地看著自己正處於昏迷狀態中的哥哥,他從未想過自己如同保護傘一般強大而桀驁不馴的哥哥竟會被折磨成如此憔悴不堪的模樣,他們不知他何時會醒來,這次團聚隻是聖誕節的特赦,過了今夜他又得被關回牢房,而在此之前,他很可能都無法醒來,他也許都不知道自己和家人見了一麵,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仍身處於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而事實上,平和島靜雄是在那天半夜的時候醒來的,多虧他怪物般的免疫力,他的燒基本上已經退得差不多了,雖然腦子還是有點暈沉,但他並沒有犯迷糊,當他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間裏時,他立馬想到了逃走,在此之前他躺在床上警覺地轉動眼珠並豎起耳朵確認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房間裏寂靜無聲,窗子虛掩著,弟弟躺在右邊那張床上睡著,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從前自己還是折原臨也侍從那會兒的光景,唯獨不同的就是自己少了根胳膊,他並不想吵醒他,便掀開被子和蓋在腦門上的濕毛巾,撐起身子緩緩挪下床,躡手躡腳地來到窗邊——過去他可以像隻壁虎一樣扒著牆體自由攀爬,但現在他沒了右手,就算從二樓跳下去摔不死人,那點動靜也足以驚動站夜崗的衛兵……
——你想尋死麼,哥哥?
聞聲他猛地轉過頭,看見淺眠的弟弟揉著眼睛一臉倦意地支起身子,他腦側的兩綹頭發被枕頭壓得反翹了起來,看起來就像長出了一對獰貓耳朵
——我必須逃走
他深深歎了口氣,竭力抑製住想要衝上去一把抱住弟弟的衝動望向對方,平和島幽看見他眼底閃動著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