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後,平和島靜雄本想趁國王上馬車之前將他攔下,他已經受夠了連日的禁閉和冷處理,現在折原臨也已經死了,他的身份從侍從又跌回了庶民,以折原四郎的性格,他沒過一個月就會將折原臨也的死丟到腦後,而自己的存在也會隨之被遺忘,王宮裏將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眼下艾莉婭回到了彼特蘭,弟弟在王家劇團裏學演戲,他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結果平和島幽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打算,在哥哥瞅準了時機邁開步子衝上前的那一刻,他拽住了他的胳膊
——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隻是想找老狐狸把話說清楚罷了,你以為我想幹嘛?把他殺了不成?
——媽媽已經替你求過情了,你先沉住氣再等一陣子,他想召你的時候自然會召你過去的
——唉……
他垂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也許你是對的,我一衝動通常都沒啥好結果,我真後悔……要是當初過來的時候沒有跳船就好了,如果我沒有在那裏碰上那家夥,我就不會成為他的侍從,要是我沒有成為他的侍從,他的死和我又有何幹……你不知道那種被晾在一邊心裏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彌補過錯不知道外麵的人在怎麼議論自己也不知道那條老狐狸究竟在自己的命運判決書上寫了什麼的感受,說真的,我寧願上斷頭台也不想繼續這麼下去了
——你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我之前還擔心你回來以後會大鬧一場,可是你沒有,你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我還能說什麼呢,哥哥,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安慰,如果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會信麼?
——現在我倒更願意相信上帝是殘忍的,死跳蚤曾經無數次嘲笑過我的信仰,他說上帝不會接受一頭怪物的祈禱,無論我多麼虔誠他都會對我裝聾作啞,壁畫裏的男人也預言說我終有一天會背棄自己的信仰,所以現在我是該背棄自己的信仰還是心懷著絕望以卑微到塵埃裏的姿態向上帝祈禱呢?如果我背棄了自己的信仰,那上帝該是有多不公平啊,即便死跳蚤現在已經死了,地球仍在繞著他的意願旋轉,可他是無神論者,他不僅不信仰上帝還欺騙上帝,為什麼他倒成了最後的贏家呢?為什麼他總是對的?該死……為什麼這家夥永遠笑得一臉得意?
——可是他死了,但你沒有,為之慶幸吧,哥哥,上帝至少賜予了你一身怪力
——你要我為了被人害怕、被人疏遠、被人嫉妒而慶幸麼?我連他都保護不了……我從一開始就被他牽著鼻子走,我在他眼裏就是一顆棋子,一具傀儡,你不知道,他那時就那樣不由分說地衝了上去,然後又不由分說地命令我把艾莉婭送回來……
——等等……合著是他命令你把艾莉婭送回來,而不是你自願把他一個人丟在那兒的?
——沒錯,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讓我把他一個人撂在那兒
——我明白了,我會去向國王呈辭的,別擔心,他今天晚上興許就會召你過去
——你怎麼知道?
——因為折原臨也的死根本不是你的錯,既然你履行了他的命令,你這麼做便是正確的,而不應為他的死承擔任何責任或是付出任何代價,國王縱使心裏對你有所不滿,他也不可能強行讓你背鍋,那樣做是不公平的,而他兒子的死並沒有從根本上損害他自身的利益,他沒有理由為此左右公正的天平
平和島幽就是這樣,他看似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實則卻比任何人都要明事理,那雙死魚眼看似無神,卻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總是能客觀地將每一個關鍵點串聯起來並讓事實真相水落石出,平和島靜雄有時候真嫉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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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折原四郎在那天晚上把平和島靜雄召了過去
——我本來是打算給你留一個月觀察期再放你出來的,鑒於你母親這兩天替你說盡了好話,你弟弟今天下午又跑來跟我據理力爭,我再不把你放出來就太不夠意思啦~那小子真是不可思議……我本以為他和他父親一樣也是個性格靦腆不善辭令的家夥,當然,他話確實不多,他不像臨也,老喜歡往句子裏摻些花裏胡哨的修飾語,思維又跳來跳去的令人捉摸不定,照你說的,像隻跳蚤……他說起話來實在太有條理了,我是說……你簡直不可想象,他就站在這兒,擺著張撲克臉,語氣毫無波瀾,仿佛一塊會說話的石頭,從他嘴裏蹦出來的每個字都那麼鑿鑿可據、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