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勳正執卷觀閱,聞言,他翻書的動作也一刹停滯。
過了好半晌,他才終於出聲應她:“陛下忙於朝政,自無暇來看你。”
阮幼梨了然地點點頭,便又低首下去,繼續做著女紅。
可是針線穿疊間,她倏然一怔。
她怎麼總覺得,李成衍出事了?
“勳勳,”她沉重喚道,指尖不安地在針身上滑動著,問,“你對我說實話好不好?”
這一次,傅行勳的聲音更是低沉了。
音調起伏間,似有暗潮湧動。
阮幼梨異常平靜地繼續動作,她一邊做刺繡,一邊道出了聲:“陛下他,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
她察覺了,他隱瞞也無用,隻輕輕頷首,應道:“是。”
得到了他的肯定,阮幼梨卻無任何的反應。
過了半晌,傅行勳抬首看她,正見到她闔眸眠去的模樣。
見狀,傅行勳輕輕吐出一口氣,而後放緩了動作起身,為她搭上了一層薄毯。
捋過她額角的零碎發絲,他漸是蹙了眉。
步出書房,他負手而立,對封晉冷聲道:“阿衍的事情,決不能讓府中的下人提起半句。”
封晉頷首應下,便退身離去。
可不多時,身後又是一陣窸窣聲。
不假思索地,傅行勳按住眉心,問:“還有什麼事?”
“阿衍,不僅僅是受傷那麼簡單罷?”
低如輕羽的女聲,讓傅行勳驟然一愣。
他猛然蹙了眉,轉首向她看去。
卻見她一手扶腰,一手按腹,是清明了一切的寧靜。
傅行勳緊抿了唇,沉默以對。
這個時候,刺激她不得,傅行勳根本不敢吐出隻言片語。
但得不到結果,阮幼梨卻在心裏想得更多。
下一刻,她便痛極地緊擰眉頭,蜷曲著蹲下身來。
傅行勳猛然一怔,驚慌失措地向她奔去,摟過她,揚聲大呼:“來人!快來人!”
阮幼梨要生了。
好在府中早安排了穩婆,所以倒也沒顯太大的慌亂。
守在門外,傅行勳聽著一門之隔的痛呼,焦急地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沒半分停滯。
有侍女端著一盆血水出來,傅行勳驚措的同時,更懼怕地出聲道:“一定要讓大夫保住夫人!”
侍女一愣。
難道……不是兩個都保嗎?
傅行勳也懶得再管那些,繼續焦灼等待。
因為是頭胎,生產不太順利,阮幼梨從下午熬到深夜,嗓子都快扯啞,才終被一聲嬰啼打斷了痛呼。
穩婆抱著孩子出來,恭賀他:“恭喜侯爺,是個小世子呢!”
但傅行勳根本沒看她一眼,就亟亟撩起珠簾,往裏屋去。
屋內還沒收拾幹淨,留了濃鬱的血腥味。
傅行勳健步如飛地走到她身前。
坐在她床畔,他牽起她的手,放在唇下親吻。
“怎麼樣?”他問。
阮幼梨有氣無力地嗔怪他:“我辛辛苦苦給你生的孩子,你都不看一眼。”
傅行勳道:“你不爭氣,沒給我生個女兒。”
“兒子就不好?”阮幼梨扁了嘴問。
“不好,要女兒。”傅行勳揚起唇畔笑意,又低首吻在了她的額心。
繾綣又溫柔。
阮幼梨緩緩闔眼,在他的這一吻下,累極地睡去。
等翌日醒來,她便逗弄著新生的孩子,新奇又歡喜。
這個又醜又小的家夥,是從她的身上掉下來、他和她的孩子啊。
阮幼梨看著兒子醜醜地笑開,自己也禁不住一笑。
傅行勳坐在旁側,看她抱著兒子,心頭的某一處,柔軟得一塌糊塗。
真正的,歲月靜好。
他伸指碰了碰孩子臉頰,道:“叫做沛寧,如何?”
沛即沛澤,寧即安寧。
他們的孩子,受天之恩澤,降於安寧之世。
也願他此生,安穩無憂。
阮幼梨想了想,含笑點頭:“反正是你的兒子,叫大黃都無所謂。”
聞言,傅行勳禁不住輕笑一聲,伸手彈在她眉心,笑:“阮大黃。”
阮幼梨捂住額頭,不悅地一蹙眉。
正此時,外邊傳言道,沈淑儀和聖人來了。
阮幼梨聞言,欣喜地坐起身。
可當她看清晚於沈淑儀進門的那人時,禁不住愣住。
是身量將至沈淑儀耳廓的四皇子。
一身玄黑的瀾袍,上繡騰龍,沉肅的顏色將他原本該有的稚氣,也散了幾分。
屋內的下人請安後退去,更是讓阮幼梨愣怔。
她聽他們喚四皇子……陛下?
直到這時,阮幼梨才意識到,李成衍根本不是受傷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