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幼梨鼻前一澀, 便紅了眼眶。
好在有帷帽遮擋, 才沒顯露出她此刻的失態。
“多謝……夫人。”阮幼梨勉強撐著僵硬的腿, 向她行去, 躬身一揖,俯下的弧度極近卑微。
阮夫人為她的這一禮驚住,忙伸手扶她,道:“娘子這是作甚?”
那雙纖細的手上依舊帶著她熟悉的溫暖,透過肘處的單薄衣衫, 絲絲縷縷沁入她的體膚。
與她病時撫上她額頭的關切、摸她頭頂的憐愛, 如出一轍。
恍然間, 阮幼梨便回想起有關於阿娘的種種。
她現在, 真的是很想很想, 撲到阿娘的懷中,一陣放聲嚎啕。
可是她不能。
她現在不能回到阮家, 不能讓當年事重演。
這段日子,阮幼梨一直都在派人打探阮家的消息, 可大半個月過來,她仍舊對那個探子的消息一無所知。
有時候她都在想,是不是蕭筠之死,會將阮家的結局也改變。
可她賭不起, 阿爹阿娘的性命, 她不能用來冒險。
她要以一己之力, 徹徹底底地改寫阮家的結局, 讓阿爹阿娘, 再無性命之憂。
但這個過程中,她卻不能歸去,她怕她在阮家的存在,依舊會讓命運重來。
阮幼梨定定地看著眼前人,淚盈於睫,聲音輕顫而出:“天氣這麼熱……夫人卻為了還我一隻耳墜,走這麼遠。不知夫人可願賞個臉,吃我一盞茶?”
阮夫人聞言,低眉頷首,清淺一笑:“那便多謝小娘子了。”
去往茶樓的這一路,阮幼梨最初的震撼,也逐漸歸於平淡。
隻是有好幾次,她都險些沒控製得住自己,去挽住阮夫人的胳膊。
伸出的手被她繞了一個大圈,而後僵硬地放到頭頂,佯作在整理帷帽。
“奴姓傅,名清沅,不知夫人如何稱呼?”阮幼梨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道。
“隨夫姓阮。”阮夫人神色淡淡,噙笑應答。
“阮夫人。”阮幼梨看著她,頷首喚道。
她緊張地捏著衣角,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將話接下去。
正猶疑間,她們便到了茶樓。
阮幼梨對阮夫人的喜好了如指掌,所以她轉首,對一旁的小二道:“來一壺茶,要穀雨之前的信陽毛尖。”
說完,她又笑意盈盈地看向身前的阮夫人,道:“不知夫人可否喜歡,便擅自做了主。”
阮夫人含笑應道:“沒想到小娘子的口味倒與我相似。”
阮幼梨承在桌上,向她湊了湊,佯作驚喜道:“當真如此?”
阮夫人點頭,說道:“這信陽毛尖,味道濃鬱,飲後回甘,別有一番滋味。隻是沒想到,小娘子小小年紀,竟是喜歡這般味道。我家裏有個小女兒,與你年齡相仿,卻對這苦茶,避之不及。”
說著,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掩唇一笑,但她的笑意卻很快散去,化作了眼底的一片悲慟悵然。
母女連心,阮幼梨自然清楚她的情緒變化是為何。
所以她愣了愣,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她還記得,阿娘煎茶時,她總是避之不及,還捂住鼻子一臉嫌棄。
“阿娘,這個味道又澀又苦,你怎麼就這麼愛吃啊?”
“七碗受至味,一壺得真趣。你還小,自是不懂這其中所蘊含的種種,等你明了了,你也會愛上這味道的。”阿娘抬手,隔著一層厚厚的帕子,提起那提壺,小心翼翼地將茶水傾倒而出,泛起泠泠之聲、淡雅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