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方坪(一)(1 / 3)

三方坪種滿了鬆針樹,村莊都被包裹起來,日頭照不進來,偶爾溜進些許,到了人肩頭也隻剩下鬆針的影子。

鳳芍踩在厚厚的鬆針上,偶有幾根不聽話的鑽進繡鞋裏頭,戳得她癢癢的。此時正是七月,該是最熱的時候,這裏一點兒風都沒有卻陰涼的不似人間。

她不自覺的去摩搓腰間的白玉葫蘆,看了眼前頭帶路的小哥,那小哥還沒有路旁的鬆樹壯實,走的卻飛快,鳳芍也不急著趕上去,慢悠悠吊在後頭。一雙杏眼轉了轉,隻覺得這三方坪倒真是個招鬼的好地方。

“姑娘,您快著點兒,這要入了夜,咱倆可都得折在這兒。”小哥終於瞧不過鳳芍慢吞吞的樣子,開了口。隻是兩片嘴皮子才合上又想起莊頭的叮囑,這位姑娘萬萬不能得罪,又補充道:“您曉得,這兒怪事多,我膽兒小,姑娘萬莫見怪。”

鳳芍輕輕一笑,那聲音極小,卻脆的很,聽在耳裏又生出幾分纏綿來,跟酒珠子砸碗裏似的,聽的人心喜,聞的人心醉。

小哥忍不住停下來看她,林子裏暗得很,鳳芍的臉因著葉縫之間透進來的光亮一會兒暗一會兒白的,倒有些像星子。

鳳芍走到小哥跟前,挺挺肚子,一手扶腰,一手搭在肚子上,“哪裏會怪罪,隻望小哥體諒,這肚子實在累人,走不快。”

小哥盯著她的肚子看了會兒才開始往前,速度慢上許多,鳳芍便同他搭話,“都說三方坪的鬆是一大景,今日算是見識了,多就不必說了,長得這樣粗壯茂盛的倒是少見。”

興許是話裏頭的些許欣賞之意讓小哥有些高興,他隨手折了一根鬆枝,走的更慢了,漸漸同鳳芍並行,“也算不得什麼景,夏日裏正好避暑罷了。要說景,還得是三方坪那三方瀑布,姑娘見了定會稱奇。”

“竟還有瀑布?怎麼從未聽人說起?”

“人?哪裏來的人?旁人因這鬆林不敢進來,我們又懶得出去,哪裏能有人知道那奇景。”小哥將擋在道上的鬆枝輕輕彎到樹幹上,改了它們的走勢,細看過去,有些鬆枝已經貼著樹幹長牢了,興許是幾年前也有人這樣做過,“不過現在不同了,等姑娘出去,也好好說道說道,好教那些人長長見識。”

鳳芍稱好,又說起這些鬆樹來,“三方坪倒是塊寶地,和外頭大不相同,連樹也隻種鬆針。”

小哥卻不搭話,又走得急了。鳳芍也未再開口,隻一手在肚皮上敲了敲,走了十來步,等到肚皮動了動,用極輕的聲音道:“這地方可是你指出來的,若有什麼事,客棧的墮胎藥可還熱乎著呢。”

鳳芍和那小哥在林子裏足足走了三個時辰方才見著出口,說是出口,也不過兩人來寬。小哥率先出去,鳳芍緊跟著,耳畔水聲如雷,想來就是小哥說的瀑布了。

突來的亮光有些刺眼,鳳芍半眯著眼睛,自縫隙裏見著了此處的莊頭,她將手搭在肚皮上,眼波流轉之間,見得二十餘人,皆是三四十歲的男子。

小哥見了莊頭附耳對他說了幾句便離開了,莊頭迎上來,目光爬上鳳芍腰間的玉葫蘆,又爬上她發間的雲紋鈴鐺,最後停在她的肚子上。

鳳芍任他打量,估摸著他也瞧夠了,一根手指在玉葫蘆上敲了敲。她隻輕輕屈指敲一下,便有聲音如春雷蕩漾開來。

莊頭晃了晃,約莫知道自己打量的太久了,趕緊行禮告罪,“姑娘可算來了,老朽已備好住處,雖比不得富貴人家但勝在整潔清靜,今日天色不早,姑娘且去歇著罷。”

鳳芍點點頭,繼而又搖頭,“不急,聽聞此處有三方瀑布,堪稱奇景,可否一觀?”

莊頭微怔,麵上閃過猶豫之色,但很快反應過來,“若知姑娘喜歡瞧那東西,該要將住處定在那附近才好,不過那聲音太大,擾得人受不了。”

鳳芍隻是笑,並不接話。等莊頭帶路她便如來時一樣遠遠吊在後頭,身後跟了二十餘人很是威武。她搖頭晃腦四下張望,隻見這一塊坪子足能容納百人,地上光禿禿的,一棵草也沒有,若能飛到天上,自上往此處觀,這坪子大概就像塊狗皮膏藥貼在鬆林裏,煞風景的很。

想到這她又想起清晨在天上所見鬆樹林的樣子,仿似並沒有見到這塊狗皮膏藥。

莊頭領著鳳芍穿過一道兩百來步的峽穀,水聲快要將人的耳膜震碎,早在進峽穀之前,村民便自懷中掏出油紙將耳朵堵上。隻鳳芍一人未用那油紙,莊頭見她此刻絲毫不受瀑布之聲的影響,對她的信任便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