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抄道下車離家不是更近嗎。”

他們麵對麵站著,默默地注視著。他們仿佛在對方的眼睛裏發現了什麼,其實那裏麵什麼也沒有,有的隻是他們彼此內心深處的共鳴。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他把手搭在她的車座上,慢慢地向前走去。

她扶著車把的雙手在顫抖。她的雙眼盯著自己那雙千層底的布鞋,由於激動,她不時地用那漲紅的臉頰摩擦著軍用上衣的肩頭。她訥訥地小聲說:

“為了你的冤案,我爸費了不少心血。昨天,接到長途電話說你今天回來,爸爸激動地流下了眼淚。”

“我住進六個月,魏主任看了十幾趟,真叫他費心了。”

“魏主任?”她抬起頭來看看他,責怪地說:“該叫爸爸!”

王堅微笑著點著頭,說:“對!該叫爸爸了。”

他們笑了。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在這激動的緊握之中結束了這一望穿秋水的苦惱。他們對視著,禁不住熱淚直淌。他們搞不清楚,此時此刻是幸福的眼淚啊,還是長期以來一直被壓製的痛苦之淚。不過,他們至少感覺到這些淚水流得痛快。

“曉飛,徐大爺的身體還好吧?”王堅鬆開曉飛的手,抹著臉上的淚水問。

曉飛那悲傷的眼神一下燃燒起不可遏製的怒火,她邊推車往前走邊告訴他:

“馬天才毒死了他的第二個妻子,打死了公社的老書記,強奸了麻秀蘭,他已被逮捕。秀蘭瘋了,早產個小女孩,現在正在市裏精神病院治療。李萬春犯有流氓詐騙罪、重婚罪,被判了五年刑。”說著,她又去擦眼裏流出來的淚水,告訴王堅:“馬天才歸案後,公社黨委來到徐大爺家,為他恢複了黨籍,重新任命他為大隊黨支部書記,全大隊的人聽了這個消息高興得不得了,可徐大爺……”

“徐大爺怎麼了?”

“他卻在這個時候心髒病複發與世長辭了。”

聽了這句話,王堅的眼淚如同驟雨似的落了下來。他覺得,天地間,全都模糊了起來。徐大爺啊,你辛辛苦苦一輩子,走南闖北,為人光明磊落,可你沒死在烽火燎原的戰場,也沒死在飛砂走石的十級風暴中,你偏偏死在大地充滿陽光的時刻——

對於徐萬這樣一位在土地上摸爬滾打一輩子的老者,他不但能十分理智地在風起雲湧的形勢下,以民為本以糧為基,幫助成年人,引導青年人,教育少年安分守己,苦耕細做。每個人,無論他的性格如何和他持什麼原則,都會產生敬佩之感。一個誠實的人,還會產生愛慕之情。王堅與徐萬朝夕相處,如今卻成為兩個世界的人。他的心,除了惋惜之外,還有種近乎絕望把他整個吞噬了。

魏曉飛默默地凝視著前方,在一片紊亂的痛楚的思緒裏,訥訥地說:

“楊文平被組織上撤職之後,下落不明,說不定又去哪裏攪和去了。”

“曉飛,”王堅抬起頭目視遠方,深有感觸地說:“暴風驟雨的形勢持續了這麼多年,受蒙蔽的人不計其數。通過整頓學習,我想,我們每個人的覺悟都會在不同程度上提高起來的。楊文平也不例外。”

正說著,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馬達聲。兩個人回頭看時,魏三樂開著“二十八”急駛而來,車停在他的身旁,魏三樂從車上蹦下來。他摘下油脂麻花的白手套,從兜裏掏出來個疊著的大信封遞給王堅說:

“你寫的那個論文發表了。這是省農科院的通知,讓你明天去參加東北三省農作物學術討論會。還有公社中心學校通知你去教高中數學,通知在家放著呢。王堅、曉飛上車!咱們先回家。”

魏三樂全神貫注地開著車,風兒夾著春的氣息吹著他那花白的頭發。報春的燕子在王堅與魏曉飛的頭上往來穿梭,它給他們帶來了生活的歡樂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