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星期天。
麻秀蘭悄悄地來到學校,偷偷地抄寫著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寫好的血淚材料。突然,一陣腳步聲傳進了她的耳簾。她雙手下意識地按住稿紙,警惕地向門口看著——啊?馬天才!她頓時覺得一陣眩暈,羞恥和憤怒的繩索圈套同時向她的脖頸套來,她氣喘籲籲地掙紮著站了起來,雙手捂住本子,憤憤地盯著他。她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掉。
馬天才大搖大擺地走到了她的對麵,伸出大巴掌抹了一把臉,然後得意忘形地問:
“秀蘭,不是放假了嗎?你在這幹什麼?咋哭了?”
“……”
“怎麼不說話呀?”馬天才把那張大長臉探了出來,幾乎觸到了她的耳朵根,問:“你覺得怎麼樣?”
怯弱的麻秀蘭聽到這聲問話,真如亂箭穿心,身子猛烈地抽動著,發出了難以抑製的哭聲來。
“這些天,我看你的身子顯大了。”馬天才說著將手搭在她的肩頭,緊挨著她坐了下來,用手摸著她的短辮說:“你不要怕,明天和我到縣醫院把孩子打掉,誰也不會知道。整下孩子,我再陪你燙燙頭,逛逛商店,你看這有多好哇!”
“你滾開!”她猛地抬起了頭,對著馬天才的大長臉甩手就是一巴掌,“你這個大混蛋,壞了我,你又要去洗清身,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放過你!”她那痛苦萬狀的表情,終於被一種憤怒的烈焰取而代之。
好在馬天才沒還手。他捂著嘴巴站了起來,大著嗓門說:“你這是幹什麼?我心疼你才要幫你想辦法,你要是不識抬舉,可別怪我馬大巴掌不客氣!”
“你是個頭號的大壞蛋!大流氓!”她抓不著馬天才,便用力地拍著桌子。
馬天才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說:“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想嫁給王堅。聽著,醜八怪,你要他媽聽我的,明天咱就去打胎。要是不聽,哼!我就去吵吵,說你懷了王堅的孩子,我還可以給你拿出證人來!”
麻秀蘭感到心疼得厲害,周身的血管幾乎要在同一時刻崩裂……她發瘋似地撲向了他。她抓住了他的衣角,發出了平生第一次粗野的喊叫:“大壞蛋馬天才——我死也不能放過你!”
兩個人撕扯著,不知不覺就挪到了麻秀蘭寫字的桌子前。馬天才小眼一聚,一眼便看見了自己的名字。於是,他雙手使勁兒,便把悲痛欲絕的麻秀蘭摔倒在地,抓起桌子上的本子,隻見上麵寫著“控告馬天才強奸我。”
麻秀蘭文化不深,字跡寫得又清,話說得特別蒼白。馬天才隻看了一眼書寫的題目,再也顧不上往下看,出手拽住麻秀蘭的頭發,揮手給了麻秀蘭一記大耳光。這個春心不死的家夥,在這人證物證鐵證如山的事實麵前,惶恐萬狀,六神無主。“強奸,強奸!”這兩個字像刀子一樣刺向了他的眼睛——他仿佛看見了無數把鐐銬向他投來。迎接他的是那陰森冷酷的牢獄大門。他的手鬆開了,他奄奄一息似地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蒼白的大長臉上,滾下了豆大的汗珠來。然而,本能的求生欲望令他猛地撩開了小眼皮——啊!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想象中的一切根本不存在!他眼前,隻有痛不欲生、瑟瑟發抖的麻秀蘭。他用大巴掌抹著額前的汗珠子,揚了揚手中的本子,死灰複燃地對麻秀蘭說:
“醜八怪,你他媽吃了豹子膽了不是?哼!”
麻秀蘭的叮囑,王堅根本沒有當回事。挨整對他來說,不過是履曆表上的籍貫欄目,他並不陌生。匆匆時光如梭,歲月如流,往事如夢,一切不堪回首。生產隊放了年假,徐萬生病住了院,他每天隻能以書來慰藉自己。
數九天的風像鋒利的刀片,好在人們都在忙著年活,街上很少有人走動。春節,給農民們帶來了自然的喜悅和快樂,也給四害之一的耗子帶來了方便,它們可以大膽地去吞食主人煮熟了的豬肉,也可以隨時去啃主人包好的凍包子和餃子,這些似乎都與王堅無關,因為他一無所有。
馬天才為了使自己能逃脫這萬惡的罪狀,正煞費心機地作著最後的掙紮,他絞盡了腦汁,決定以書記的位置,踩著魏三樂的肩頭,借助麻興福的刀,又給李萬春去了加急電報。巧在這幾天魏三樂患了重感冒一直呆在家裏,他要趁此機會從魏曉飛和王堅的牽連為引線,以王堅強奸麻秀蘭為罪行,對王堅下手!隻要大會一開,他迫害麻秀蘭的事也就化險為夷了。
李萬春收到馬天才的加急電報,興致勃勃地回來了,然而迎接他的是馬天才那張陰沉沉的大長臉。他勒令他馬上寫一份關於錢秀金之死的前因後果材料,揚言公安局正在“追查情況”。李萬春做賊心虛,一下呆若木雞。殺人不用刀的馬天才一看時機已到,於是如此這般地給李萬春當了一回參謀。為了自身的利益,為了未來的安逸,在馬天才的慫恿下,李萬春喪盡天良地寫了一篇《王堅以頭巾收買人心,致錢秀金之死》的證詞。馬天才抓到了這個東西,如獲至寶,也就加緊了他迫害王堅的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