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問話時,王堅的眼前立即浮現出秦淑珍皮笑肉不笑的麵孔來。於是,他警惕地打了個寒顫。他雙手下意識地叉在門框上,好像隻有這樣,才不會發生什麼不幸的事情。“你怎麼能來找我呀!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王堅,”她哆嗦成了一團,兩行晶瑩透明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咬緊了嘴唇,好像作了最大的努力似地說:“你不要恨我,怕我。我沒咋的你呀,你說不是嗎?”
“當然了。再說你也咋的不了我。”他苦笑著。
“王堅,馬天才要整你,真的,他要開會批鬥你,還要……”
“笑話!”他以為她是恬淡的、少不更事的、心情如一泓碧水的、爛漫不盡的、愚笨有餘的小女孩。他問:“你是不是病了?”
急躁塗去她洶湧流淌著的淚水。她聲嘶力竭地喊著:“不是!他們要整你,真的!這是真的呀!”
艱辛複雜的生活不僅賜予人的理性,還教人學會怎樣去思想。王堅放下按著門框上的雙手,跨前一步,一本正經地到了嚴肅的程度。他非常坦率地對她說:
“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縱然有人算計我,也是枉費心機。”
“是……是,王堅,你快點想法跑吧,快點!我說的是真話,他們都合計好了呀。”
她流著眼淚跑開了。跑出十幾步遠時又轉身跑了回來,兩手不停地抹著濕漉漉的臉蛋,氣喘籲籲地說: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們全家,你根本就看不上我,也相不中我的模樣。”說著話,她又羞愧地垂下了腦袋,兩隻凍得通紅的小手毫無目的地拉著布衫的衣角,嘟嘟囔囔地接著又說:“你不同意和我定親,我恨過你。我還偷偷地罵過魏曉飛,但我不敢惹她。不過,我並沒有怪你呀,今天我不是來纏著你的,我看你太可憐了。王堅,信我的話吧,我從來都沒有說過瞎話,你快跑吧,跑遠點,千萬別讓他們找著你。快點吧,再不跑就晚了。”她抽泣著跑走了。
望著麻秀蘭遠去的背影,王堅不知不覺地笑了。折磨著我的生活呀,今天我要重新安排你!
麻秀蘭生性怯弱、頭腦簡單,濫竽充數地上了幾年學。參加工作以來,她感到了自己知識膚淺。於是,一種恐懼暗淡的空虛經常縈繞在她的心頭。麵對著孩子們那數十雙眼睛,她感到致命似地眩暈。她曾對著同學們把“富俗老窖”的“窖”字念過“客”,把“橫”念過“黃”,把“恒大牌”香煙的“恒”字念過“膽”字……一位教師成為學生們談笑的話柄時意味著什麼呢?因為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抵擋那些生靈們猛然提出的各種各樣的問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維護她一個姑娘家的尊嚴。由於委屈自恨,由於受到知識貧乏那種殘酷的作弄。她越發感覺到同行是冤家這句話的可怕。因此,在學校裏,她越發顯得孤零,懦怯,孱弱,萎靡,像幹癟的臭蟲。
為了多學些知識,她早起晚睡,默默地學習,比小學生還要殷勤。書看得多了,心裏多多少少也有了點譜,麵對著錯綜複雜的事情,逐步地也能按著自己的思路推進自己的一些小見解。盡管有時不太成熟。她曾這樣分析過,馬天才與她們家的神秘關係有上下級的領導關係,也不乏存在那種兩肋插刀不覺疼的朋友義氣。參加工作以來,她從心裏感激著她的這位馬大叔,並且也從中體味到了人情的重要性。
去年冬天的一個大雪天,正巧她值周。下班後,教師們各自回家了,出於對工作的負責,更確切一點說,她怕出現火災,便去各個教室檢查爐子。一個工夫,馬天才突然跟著她走進了一個教室。學校與大隊隻有一路之隔,馬天才的出現,自然不會使她感到意外,何況他還是堂堂的大隊一把手。
“秀蘭,你的事業心真強啊!”他這樣讚揚她。
由於馬天才與爸爸常來常往,又與媽媽嬉戲打鬧,當然不會像其他的農家姑娘見著書記那麼拘謹、忸怩、怯生了。她邊用棍子攪拌著爐膛裏的火,邊笑著說:
“事業心不強,弄出火災來,砸了我的頭也賠不夠人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