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哎呀我的媽!挺大個姑娘誇人家小夥子,你他媽的也不知道磕磣了!”瘦猴老太太撇嘴拉舌地嚷嚷著。

一種酷似冰天雪地畏縮的心理撞擊著魏三樂。他清醒地認識到,在兒女們的身上,簡直就是一場夢!一場驚心動魄的夢,迂回曲折,變幻莫測啊!然而在這漫無邊際、渾濁不清的夢境中,他雖然早已疲乏、厭倦,但必須進行無休止的旅行。眼下對信心和耐力來不得半點的疏忽和麻痹。他說:

“我承認王堅是個好孩子,可我從沒說讓你嫁給他!他不是娶不上媳婦,你也不是找不到婆家,年輕輕的,你們鑽什麼牛角尖!”

“這不是我而是你!”

“你同意不同意這碼事我不管,”徐萬起身告訴他,說:“別到最後弄成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就行。”

“我要是應了這門婚事,”魏三樂痛苦地摸著臉,說:“那我出門就得用墨汁塗上。”

“這隻能告訴人們說你魏三樂軟弱無能!”

“過去我固執過,錯了。可那是曉成的事,我一錯不能再錯。”

魏三樂無限傷感。他一直在想,自己要真得馬虎了這碼事,那就等於把這個家埋葬掉,死神將玩弄夠了才能把他們收留。他們在血淋淋的事實麵前,必須接受人們鄙薄的斜視、冷峻的諷刺。絕望,一種從未產生過的絕望,此時像耗子似的在一口一口地吞噬著他的心。他說:

“曉飛,除王堅外,看中誰知一聲就行。”

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徐萬裝起煙袋,語重心長地說:“三樂啊,你好好想想,想想你過去為的是啥?再想想你現在幹的又是啥。”

天幕的星星,經不住殘酷的嚴寒,畏縮地抖動著。半邊天的殘月冷漠地窺視著人間。

古今中外的曆史證明,勞動創造了人類。愛,是人類健康繁衍不可缺少的因素。世間失去了愛,人類就會退化。家庭失去愛,家庭的屋宇必然倒塌。驀然間,一種對家庭的淳樸和溫暖的眷戀之情,宛若廣漠的海岸上轟擊暗礁的石浪,在重重地撞擊著魏曉飛的靈魂。

軟弱,是再荒唐不過的行為。

掙脫,是勢不可擋的念頭。

青年人的思維是活潑的、奇特的、玄妙的。即使是胡思亂想,也未必是世俗的那種謬誤的感性。相反,有時也會沐浴著真理的光澤。

魏曉飛送走徐萬,轉身進屋對已消去一半氣的爸爸說:“我任性,我倔強,但我並不糊塗。我與王堅的事,你還是冷靜地想想,我認為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地方。”

“我吃的鹽要比你看的多。”

“我知道自己這樣做在大灰堆是獨一無二的。在人們看來也有些稀罕,可我並沒想半途而廢。所以說,在邁這一步的時候,我就沒怕別人笑話,當然也沒怕你反對。”

忍耐的極限一旦被理智衝破,那勢頭大有風卷殘雲之兆。魏三樂給閨女的話深深地刺痛了。他從炕裏跳到地上,怔怔地盯著閨女。不是恐懼,而是失望;不是畏縮,而是氣憤;不是驚慌,而是憤滿!他揚手就給了閨女兩記耳光。他渾身顫栗:

“你眼裏還有沒有你爸爸,啊?”

魏曉飛一動不動地盯著爸爸,她一字一句地說:“在我的婚禮上,你心裏若沒有我,我眼裏也不可能有你。”

魏三樂回手從桌子上抓過一個飯碗舉過頭頂,在他要打還沒打的當口,曉飛說:“打吧,打死我,你也就省心了。”

魏三樂那隻舉起的胳膊好像給誰抽去了筋,手一軟,飯碗落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炕裏坐著的瘦猴老伴見此情景,忙拉過被子捂住了頭。

魏三樂看著閨女那被他打紅的臉,他像從死亡邊緣剛逃脫出來一樣,上前抓住閨女的雙臂老淚縱橫地說:

“你聽爸爸的話吧,為什麼偏要嫁給王堅!”

“……”

“曉飛,答應爸爸!”

“……”

“曉飛,爸爸在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爸爸,我是個不孝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