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賁軍的將士們早就瞧著那個吆五喝六把自己當大瓣蒜兒的宣詔使臣不順眼了。你是來自平輿朝廷的天使,咱這兒是洛陽朝廷,兩個朝廷不對付兒,你不知道嗎?即便如此,咱們看在落難天子的麵兒上,沒和你動粗兒,你他娘的倒踩鼻子上臉啦?到這裏充大瓣蒜來了?
一聽大司馬勃然大怒了,這些虎賁軍的將士們立刻就心花怒放了。他奶奶個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如今大司馬已經發話了,來來來!看咱打不死你!眾軍登時發一聲喊,使一個餓虎撲羊,將宣詔使臣按倒在地,扒下褲子露出肥白的屁股,就要開打。
之所以能得到這個美差優差,就因為宣詔使臣是侍中鄭泰的心腹。並州軍的富庶和大司馬的慷慨是出了名兒的,一定要大撈特撈一筆!剛剛離開平輿之時,這廝就打定了主意兒,此次西行宣詔,定要擺足了天使的譜兒,讓那些並州野蠻人看上一看,什麼叫做天使氣度!
一路迤邐行來,一進了司隸校尉部的地界兒,這廝立刻就換上了一副頤指氣使的架勢,沿途吃拿卡要,還真的以天使自居了。他的所作所為,早有暗影和司聞曹的細作詳詳細細、清清楚楚地報到了馬忠和曹雍的案頭兒。如此一來,這廝就慘了,進了大漢的京師洛陽城之後,原本想象之中的大司馬大開中門,率領三公九卿倒履相迎的局麵兒竟然全無影蹤。
看著無人理睬的局麵,這廝立刻便怒火中燒了!哼哼!原來大漢的京師洛陽城中,竟然沒人拿天使當作一回事兒!“走!去河南尹的官署,宣詔之後,我們立即回平輿!向天子和鄭侍中稟報!”宣詔使臣將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怒吼一聲,率領從人直奔河南尹官署而來。
沒成想大司馬並不吃他這一套兒,一聲令下,一群如狼似虎的虎賁軍將士將他按倒在地,就要行刑,這廝立刻就嚇得尿了褲子。“好我的大司馬呀!莫要打呀!俺知錯了!知錯了!再也不敢騷擾地方了!再也不敢吃拿卡要了!”敢情事到如今,這廝還沒搞清楚為什麼挨打。
“不可!萬萬不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得有人一聲斷喝,隻聽得眾人滴靈靈打了一個冷顫。眾人抬頭望去,隻見一人昂然越眾而出了。此人身材清臒,三縷長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非是別人,正是現任太常馬日磾。原來是他!在座的眾人立刻都釋然了。
馬日磾,字翁叔,是本朝經學大師馬融的族孫。此人一向講究正色立朝,頗有古大臣之風,他看不慣的事兒,定要跳出來講論一番。哪怕你把刀子架到他脖子上,他也絕對不會皺一下眉毛。這樣的人,即便是董太師在世之時,也拿他沒辦法兒,況且,他還是鐵杆擁漢派。
哎呀呀!這下自麻煩大嘍!要出亂子嘍!一見馬日磾昂然越眾而出,公卿大臣們立刻都在手心裏暗暗捏了一把汗。要是這倔老頭兒不管不顧,當麵兒與大司馬折辯,這可怎生是好?馬日磾家學極為淵源,飽覽群書,筆下甚是來得,口才便給,大司馬怎麼能夠辨得過他?
就在眾人內心驚懼、煎熬之際,馬日磾大步流星,靴聲囔囔,來到大司馬呂布的麵前,叉手、躬身、行禮如儀。一絲不苟地做完了這一切,他才抬起頭來,緩緩開口了。“大司馬,微臣記得,您曾經說過:‘天子依然是天子,呂布仍是漢臣’,不知大司馬可有此言乎?”
“確有此言!”呂布抬起雙眼,定定地看了馬日磾一眼,這才緩緩說道。他如此這般直言不諱,其中自有原因。其一,他天性不喜作偽,也不善作偽。其二,他是天下少有的大英雄大豪傑,事事效仿楚霸王項藉,不屑作偽。其三,此言信而有征,眾目睽睽之下,他無法作偽。既然如此,那就索性直認了便是!至於日後如何,能否下得了台,他卻未曾想過。
“既然如此,那便不應該當眾責打天使。今上雖然東狩平輿,在禮法上卻仍然是大漢天下的共主。責打天使,便是打了今上的臉麵兒,故爾,臣以為萬萬不可!若是大司馬執意要行刑,便是無人臣之禮,是要殺頭的!”馬日磾語調平和,字句鏗鏘,一派犯言直諫的樣子。
馬日磾的話音方落兒,在場的眾人立刻便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馬太常老而彌堅,端的是正色立朝的正人君子,頗有古大臣之風!可是,大司馬正在盛怒之時,他卻如此犯言直諫,一旦大司馬下令斬下他的項上人頭,那可怎生是好?況且,天使被打也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