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兒,王淩立刻就滿頭霧水了。他的三叔王允王子師被譽為“一日千裏的王佐之才”,平生隱忍頑強,奇謀妙計百出,為漢室天下立下了赫赫之功。這樣一個經天緯地的英雄,在父親的眼裏,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時之間,王淩竟然有些愕然了,他愣在了那裏。
“唉!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呀!”王隗的眼眶之中,流下了一行清淚,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太原王家。“若是王翰或是王晉在此,他們一定會在瞬間想明白的!既然你想不明白,你就不要再去想了!總有一天,你會想明白的。隻是那時大局已定,你想明白也沒用嘍!”
王隗畢竟是達觀之人,看著王淩如此,他索性就不說了。“淩兒,我的那兩封遺書,你自個兒措置好了。現在,你出去把大家夥兒都叫進來,等候大司馬賢伉儷的大駕。我王隗雖然快要死了,還是要臨死博上一博的!”話一說完,王隗就閉緊了雙眼,再也不肯說話了。
王隗的一番話,聽在王淩的耳邊兒,就好似三九天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兒,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都是冷颼颼的。父親,您臨終之前竟然如此議論我和王翰、王晉?這不明擺著說我不如他倆嗎?難道在您的眼中,孩兒竟然如此不堪嗎?不行!我王淩一定要做出一番經天緯地的豐功偉績,讓九泉之下的您老看一看,讓太原王家的上上下下看一看,我究竟行不行!
可是,此時此刻,老父即將辭世,他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不甘和激憤,先做好自己的本分再說。他木然地走出屋門,揮揮手讓等候在外間不知所措的人們進去。在擁擠的人潮後邊兒,看看四下無人,他飛快地抽出了老父的兩封遺書,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果真如此!
兩封遺書的格式、語氣都是相同的,也都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兒,隻不過上麵寫的是兩個名字。唉!王淩在心中長歎一聲兒,將寫有自己名字的遺書放在了左邊兒的袖袋中,將寫有王翰名字的遺書放在了右邊兒的袖袋中。一會兒究竟要拿出哪一封,此時此刻,他心中還沒有定論。他的腦海之中,一直有兩個人在爭吵著,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吵得不亦樂乎。
“既然父親說了,太原王家的千秋大業,就毀在奇謀百出,精明強幹、長袖善舞的王子師身上!那麼,下一任家主就應該是敦厚誠篤之人,應該王翰做家主!”一個豪邁磊落的聲音大聲說道。“非也!非也!那不過是父親臨終之時的夢囈罷了,當不得真的!你辛辛苦苦數十年,為得究竟是什麼?”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反駁道。聽那話風兒,他正在大搖其頭。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能成老父之誌,我王淩愧對太原王家的列祖列宗!愧對太原王家的上上下下!”豪邁磊落的聲音突然變得激昂起來了。“哼哼!你這是婦人之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古往今來,莫不如此!即便是當世的英雄,你放眼看看,曹孟德、袁本初、袁公路,哪一個不是如此?唯一一個食古不化的,就是何進何遂高,你願意做何遂高第二嗎?諏生!”陰惻惻的聲音也起了高腔兒。“不行,我王淩實在下不去手!”豪邁磊落的聲音低了。
“你的胸中,可有雄圖大誌?可有數萬甲兵?仔細想一想,你缺得隻是一個機會,隻要你把心一橫……片刻之後,太原王家就是你的了!這天下,這萬裏江山,或許也是你的!”陰惻惻的聲音充滿了魅惑。“不行!不行!我不能對不起老父!”豪邁磊落的聲音更低了。
“諏生!像你這般食古不化之人,應該去死!我羞於與你為伍,等你看著太原王家的大權旁落之時,你會想起我說過的這些話的!”陰惻惻的聲音大聲咆哮道,他已經怒氣勃然了。“莫要逼我!莫要逼我!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所有人!你們捧我做家主,捧了幾十年,突然又告訴我,家主不是你了!”豪邁磊落的聲音義憤填膺了。“你終於動心了?”陰惻惻的聲音笑了。“動心了,就動手呀!起來!拿出你的勇氣,把原本就屬於你的東西奪回來!去呀!”
賊老天!你告訴我,我究竟該如何選擇呀?王淩的雙手抱住了頭顱,喃喃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