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太原王家怕是要衰落了?”劉和背靠在一堆兒枕褥之上,口中幽幽地問道。方才的他,不過是急火攻心,慶陽春聘請的神醫一針下去,便平安無事了。花滿衣坐在他的背後,用兩支柔弱無骨的小手兒,輕輕地按摩著他的雙肩。劉和這才覺得一路征塵盡洗了。
“情況兒你都知道了,大致就是那些事兒。這太原王家嘛,衰落倒是談不上,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是接連沒了三個頂梁柱兒,已然傷筋動骨了,怕是得沉寂個五六年嘍!”黃琬長歎一聲兒,大有深意地看了花滿衣一眼,這才箸下如雨,對著麵前的一鼎羔羊燉下手了。“兩位大人請慢坐,妾身去看一看其他客人。”花滿衣收了手,躬身福了一福,起身去了。
“王家的第三代中,王淩如今是常山國相,王翰是九卿之一的太仆,王晉在外做太守。按照才幹秉性兒來說,王翰、王晉是數一數二的。王淩嘛,嫩了一些,不夠成熟,兼之頗有些大少爺脾氣,在王家旁支兒之中,怕是難以服眾的。以子琰兄之見,誰會是下一任家主呢?”
直到花滿衣的身影兒消失在門外,屋門輕輕關上了,劉和這才端起酒盞飲了一口說道。
在洛陽朝廷之中,擁漢派的領袖便是司徒王允,如今王司徒驟然崩逝,闔家罹難,太原王家對擁漢的態度,便值得一探究竟了。劉和的先父劉虞便是赤膽忠心的擁漢派,隻可惜被公孫瓚攻殺了。劉和的心中,一直是一個鐵杆兒的擁漢派,能成先父之誌,也是他的夢想所在。如今關東群雄西向討呂大敗虧輸,天下已然粗定,天子回鑾一事,便成了重中之重了。
“唉!下一任家主,怕是王淩嘍!無它,王淩作為嫡子,在王家第三代之中,一直是被視為領袖的。便是王淩本人,也一直是以太原王家的繼承人自居的。雖然從才情能力上說,王翰和王晉更勝一籌,勝過王淩多矣。可是,他們畢竟是旁支兒,是絕對不能做家主的!”
黃琬又飲了一盞酒,長歎了一聲兒說道。劉和想表達的意思,他大致都能猜得出來。劉和是天子坐困長安之時,最信賴的朋友。而他黃琬,則是王司徒麾下,擁漢派的骨幹之一。王家連喪三大頂梁柱,自顧尚且不暇,如何有餘力關注朝局?這擁漢一事兒,在日後三五年之內,怕是得不到太原王家的助力嘍。若是那個盛氣淩人的王淩做了家主,便大事去矣!
“這樣吧,明日我倆去河南尹官邸,去探望一下王曹篆吧。”劉和長歎一聲兒說道。“唉!也隻能如此嘍!盡人事而知天命吧。”黃琬也長歎了一聲兒說道。說是探望王隗,其實不過是向聽一聽太原王家對後事的態度,譬如誰來做家主,是否還會繼續擁護天子,中興漢室。
此天子並非彼天子,乃是平輿天子無疑。就在三言兩語之間,兩個人便達成了默契。
“子琰兄,如今天下大勢粗定,大司馬已然成為天下第一諸侯。平輿那邊兒,想必也該認清時勢了,所求大概不會過於奢侈。若是天子隻想做一個太平天子,這回鑾一事,大概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若是天子還想著中興漢室,還於舊都,這回鑾之事,大概就會有麻煩了。”
劉和飲了一杯酒,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終於開門見山,說出了今日相會的主題。“照現在的局勢看,即便是平輿那邊兒想做太平天子,也要看大司馬答不答應。即便是大司馬答應,還要看並州諸將、大司馬的潛邸舊人,身邊兒的從龍之臣答不答應。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呀!還有,早在關東群雄西向叩關之時,天子的那一篇《討呂詔書》,可是給大司馬惹了大麻煩的!並州諸將之中,在就有人大聲疾呼了,要那勞什子天子作甚?如何大司馬不能做?”
黃琬自幼便以聰慧善辯著稱,是有名兒的神童。及長之後,博覽群書,久經宦海,更是練就了一雙慧眼。他的這一番話,的確是至理名言,真真說中了問題的症結兒。若是在關東群雄討呂之前,天子回鑾一事,洛陽朝廷和大司馬必定是歡呼雀躍,像迎接真正的天子一般,迎接平輿天子的。可是,關東群雄大敗虧輸之後,還是有著極深的成見之下,再提起回鑾一事兒,就有些不合時宜了。和著你平輿天子是牆頭草呀?哪邊兒風大你靠哪邊兒呀?
“子琰兄,你說得對,在並州諸將的眼中,天子,不過是一個牌位兒罷了,如何大司馬不能做?他們出身草莽,不知道本朝澤被天下四百年,培養出了一大批忠心耿耿的世家大族。再者說來,你我身為世家,累世深受國恩,總不能因為此事極難措置,就遠遠躲開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