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曉行夜宿,一路風塵,趕到了大漢的京師洛陽城,安頓好從人和護送的官軍之後,劉和便乘車去找一個人了。這個人,便是號稱“長袖善舞”,天下第一首縣的陳群陳長文了。不想卻撲了一個空,數日之前,陳群被新任南陽太守嚴寬借調到南陽,在他的帳下參軍事了。
“劉侍中,這一次得蒙嚴使君專折調用,於我們縣令大人而言,實在是一大異數!等到大軍凱旋之日,論功行賞,我們縣令大人定然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洛陽縣的縣丞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麵白微須,說起話來滿臉都是笑,一眼望去,就好似酒肆掌櫃一般。
大漢的京師洛陽城是英雄彙聚之處,中都官的升遷便如同“九轉丹成”一般,須得用意誌的小火兒,將滿腹的心酸和滿頭滿身的棱角盡皆磨去。待到磨得圓滑了,也就該升遷了。陳群在洛陽令任上埋頭苦幹數年,整日裏為世家大族們奔走操勞,卻一直鬱鬱不得誌。
究其原因有三:其一,便是潁川陳家聲名太盛,非顯官無以彰其身份。如此一來,高不成低不就,便蹉跎至今了。其二,便是洛陽城中風雲變換,秉政之人換來換去,陳群不敢輕易下注。其三,朝局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了,可是陳群掐指一算,自己五行之中沒有靠山!
沒奈何之下,陳群隻得長歎一聲兒,咬緊牙關,繼續做他的天下第一首縣。好在大司馬的律令甚嚴,無人敢於觸犯,沒有了豪族惡奴的恣意妄為,差使倒是好辦多了。如今得蒙嚴國舅青睞,便有了結實的靠山,陳群日後的宦途定然會一飛衝天的。作為陳大人的副手,縣丞大人自然是非常高興的。再者說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陳大人絕對不會忘記老兄弟的。
看著縣丞的這一副如沐春風的麵容,劉和心中不由得頗有些感慨了。這中都官和邊郡官就是不同,邊官講的是實實在在,一刀一槍博個出身,每日裏不是刀頭舔血,便是風餐露宿。每日裏忙得腳打後腦勺兒,一個個脾氣和霹靂火一般,動不動就扯著喉嚨“賊娘的”亂吼。沒有誰去計較你的高腔大嗓兒,也沒有人在意你語氣的輕重,隻要痛快兒完了差使便好。
中都官則不同,一開口便是誰是誰的人,誰又提拔了誰,滿腦子裏都是山頭兒和派係。正因為頭腦裏有了這些山頭兒和派係,中都官們便一個個變得謹慎起來了,誰知道麵前的人後台是誰呀?萬一稍有不慎,這“九轉丹成”不久成了廢丹一枚了嗎?還是謹慎些好。
自然,這些話是不須和這位酒肆掌櫃一般的縣丞講的,即便是講了,也不會有勞什子作用。“如此,那就叨擾尊官了!等到大軍凱旋之日,我再來府裏為長文兄賀!”劉和拱了拱手,道了一聲叨擾,便一拂大袖出門去了。那縣丞恭恭敬敬,滿臉笑容地送到大門口,叉手躬身,看著劉和大步流星地去了,這才收了滿臉的笑容,仰首望天,長歎了一口氣,這才去了。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劉和不由得有些意興闌珊了。他離開京中有年,急需知曉京中大佬們的近況和態度,陳長文就是最好的知情人。在大漢的京師洛陽城中,兩千石的官員再加上各種侯爵,至少有百十個,個頂個兒頭都是難剔的。陳長文能夠長袖善舞,無論多麼難辦的差使兒,都辦得見見有著落兒,這就極其難得了。數年下來,陳長文便成了洛陽城中的消息靈通人士,他每日裏見得達官貴人極多,耳朵裏隨便聽上一兩句兒,就夠劉和喝上一壺了。
“你們先回去吧,好生歇息一下。我去慶陽春坐一坐,回去的時候兒,我隨便叫上一輛騾車好了。”劉和隨手給了禦手和從人幾枚並州銀幣,打發他們去了。這才安步當車,轉了三五個彎兒,便來到一座裝飾得金碧輝煌的酒樓門前。這一座“慶陽春”,在先帝在世之時便不聲不響兒地開起來了,據說是暗影的產業。監國體製確立之後,便歸到呂安名下了。
慶陽春原來位於西陽門以西,白馬寺以東,後來移到了永安宮以南,中東門以西的讚善裏了。這裏緊鄰南北兩宮之間的中央大街,位置極好,在東貴西富的洛陽城中,是獨樹一幟的存在。往南便是三公的府邸,左右是洛陽世家大族的豪宅,每日裏人來人往,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