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日,午時,豫州,汝南郡,新蔡縣。
司豫青徐四州,在本朝向來被稱為中都大邑,除了百姓眾多,物產豐富,賦稅收入極多之外,還有著悠久的曆史文化傳承。自從堯舜以來,司豫青徐四州便是漢民族的發源地,西周封建,更是封國遍地,幾乎每一座縣城,當時都是八百諸侯的封地之一。新蔡也是如此。
堯舜時代,伯夷因佐大禹治水有功,曾封於此地,為呂侯國,到春秋時期,蔡平侯將國都遷到此地名為“蔡州”,後取名“新蔡”。秦滅楚之後,統一全國,廢封建設郡縣,始置新蔡縣。前漢末年,王莽篡漢,改元初始,新蔡更名新遷縣。本朝建武元年,複名新蔡縣。
然而,此時的新蔡縣城之中,卻幾乎是空無一人,不但如此,遍地還是斷壁殘垣,一眼望去,滿目都是蕭條。在那斷壁殘垣之間,間或有幾具屍體,大多數都是形容枯犒的老翁老嫗,雙目無神,麵帶菜色,或是身首分離,或是身遭重創,顯而易見,都是被殘殺而死的。
傾頹的廢墟之中,幾根用作房梁的檁木還在冒著青煙,凜冽的寒風一吹,灰白的灰燼之中還有點點火星兒。進入一座小院細看,破碎的瓦罐、被推倒的米缸,還有那些雜七雜八被用來充作衣櫥的木架,橫七豎八遍地都是。院門是被人用腳踢開的,上麵還有大大的腳印兒。
不但糧食和豆沒了影蹤,便是那些豬羊雞鴨也都不見了。除了幾十具屍體,整個新蔡縣城之中連活物都沒有,死一般得寂靜,就像過了蝗蟲一般。一路疾馳,趕了有幾百裏,不成想看到的竟然是一座空城,西涼軍的兵大爺們不由得開口咒罵起來了。“他奶奶個熊!誰這麼缺德?還讓不讓人活了?”“就是嘛,你揚州軍吃肉,總得給我們西涼軍留點兒湯吧。”
嘴裏咒罵著,這些兵大爺們還不死心地四處亂竄,一家挨一家地仔細搜尋,期望著找到一些糧食用來果腹。可是搜遍了全城,隻搜出了了十幾鬥陳年的粟米,看那樣子,至少是兩年前的了。沒奈何之下,他們隻好就地尋些還在冒煙兒的檁木,就地支起鍋來熬粟米粥了。
縣衙之內,望著空空如也的大堂、二堂、三堂,李傕也不由得破口大罵了。“他奶奶個熊!天殺的袁公路!賊酋的揚州軍!該死的蠻夷!竟然連縣衙之內的屏風、案幾、甚至鋪蓋都他娘的拿走了!你們究竟見過好東西沒有?連粗苯家具都他娘的搶?不怕閃了你們的老腰?老子們雖然是馬匪沙盜,可都是見過大世麵的!這些粗苯家具,老子們是看不上眼的!”
可是罵歸罵,不過是發泄一下心中的醃臢之氣罷了,終究是於事無補的。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了一番之後,李傕不由得隨便尋了一幅爛竹席鋪在地上,長噓了一口氣,大馬金刀地躺了上去。唉!聽說袁公路撤軍了,這才巴巴兒趕過來,尋思著找點兒糧食。袁公路家大業大,起居豪奢,百餘石糧食想必是看不上眼的。不成想人家雁過拔毛,比鐵公雞還摳!
正在此時,隻聽得吱呀一聲兒,三堂的門開了,郭汜大馬金刀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五六個親兵。“我說老李呀,莫要在那裏悶頭生悶氣!速速起來吃肉!我剛尋了一腔兩腳羊,看那成色是新殺的,細細洗剝了,正好就著炭火烤好了下酒!”郭汜高腔大嗓地吼道。
一聽這話兒,李傕立刻便一骨碌爬起來了,他大聲嚷嚷道:“他奶奶個熊!昔日在西涼,被官軍追得四散奔逃,窮無所依之時,曾經吃過幾次兩腳羊。沒想到今日又嚐到此味兒嘍!不知道是‘不羨羊’還是‘和骨爛’?那又瘦又沒味道兒的‘饒把火’,咱老李可是不吃的!”郭汜一聽,立刻就哈哈大笑起來了。“是嫩嫩的‘和骨爛’,片刻就好,片刻就好。”
小半個時辰之後,整個縣衙三堂之內,便充滿了一股怪異的香味兒。左右的親兵們從炭火之上取下一塊塊兒烤得金黃燦爛的鮮嫩烤肉,擦上一些鹽末兒,遞給兩位老大。郭汜伸手拍開了一壇泥封的新酒,用一塊兒麻布過濾了一下,斟滿了兩個有豁口兒的粗瓷大碗。
“來!老李,咱兄弟倆走一個!”話一說完,郭汜一仰脖兒,幹了!“走一個!”李傕也一揚脖兒幹了。就這樣杯來盞去,就著那幾塊烤肉兒,李傕、郭汜兩個人你來我往,隻喝了隻喝了有小半個時辰,覺得酒夠了,這才喚左右取出新熬的粟米粥來,連喝了幾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