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母親,醫生說,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季懷然的臉幾乎整個貼在玻璃上,那裏麵搖搖欲墜的,是從小對她最好的媽媽。
她已經沒了爸爸,不能失去媽媽了。
宋洐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定會好起來的。”
到底還是個小孩子,且是個女孩子,多少堅強,終於在這一刻決堤,季懷然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泣不成聲,宋洐好脾氣地坐在一邊,一隻手輕輕拍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則拿了紙巾幫她擦掉眼淚。
彼時他們都不知道,在他們沒有看到的陰暗角落裏,一個影子悄悄地隱在黑暗裏。
下午的時候,事先打過電話的穆恒果然準時將車子停在了醫院大門外,季懷然跟宋洐道了別,然後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汽車一路飛馳,周邊的景色飛快倒退,宋洐的臉幾乎是一瞬間就看不見了,她知道他對她疑惑,她又何嚐不是,她多想問問他,問問他這些年去了哪裏。
可是,問了之後呢?又能怎樣。
揉著太陽穴,穆恒為她打開車門,剛走進公司,迎麵對上人事部經理的笑臉和經理身後的那個人的時候,季懷然的太陽穴又拚命地跳了跳。
穆子析,他怎麼會在這裏?
出於多方麵的考慮,季懷然要進穆家公司工作這件事情,除了人事部經理得到了必要的交代以外,其餘的人一概不知道內情,看到季懷然,也隻當是來了一個新同事。
穆子析原本是個遊手好閑的二世祖,知道季懷然要來,不知道為什麼腦子一抽,巴巴跑到人事部,威逼利誘,又說通了老爺子,給自己謀了個副經理的閑職,專門刁難季懷然。
他也不知道季懷然有什麼好刁難的,但是看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他就覺得有趣。
那時候他真的還不知道,當時的那一番番刁難,會在日後產生怎樣的影響。
然而不管怎麼樣,季懷然算是在公司留下了。
季懷然在大學的時候就比較注重實踐,因此策劃部的工作上手很快,做了一上午的案子,有點頭暈腦脹,便趁著一點空子出去洗了把臉,當她從冰涼的水中漸漸清醒過來的時候,一抬眼,正對上鏡中人笑意淺淺的眼眸。
水龍頭依舊嘩嘩啦啦流著水,季懷然立刻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四下裏張望,發現衛生間除了她跟穆子析居然沒有第三個人。她後退兩步,一直到後腰抵在冰涼的洗手台上,盯著眼前人:“你幹什麼?這裏可是女廁所。”
“嗤。”唇齒間發出極為不屑的一聲嘲笑,然後慢慢伸出一隻手,撐在季懷然身邊的洗手台上,季懷然剛想往旁邊挪挪,另一隻手就撐上來,將季懷然困在中間。
他彎著腰,剛好跟全身繃直的季懷然臉對臉,然後他的頭低下去,輕輕擦過季懷然的麵頰,涼薄的嘴唇停留在她的耳畔,看上去,是一副耳鬢廝磨的親密態度:“新工作怎麼樣。”
“很好,副經理費心了。”她特意將副經理的“副”字咬得很重,穆子析毫不在乎:“看來你上手很快了,應該讓他們多派些任務給你,要不然,全部門的工作都給你一個人做吧,你覺得如何?”
季懷然冷著眼睛盯著他:“穆子析,你這樣,有意思嗎?”
穆子析想,生氣吧,生氣吧,他就是想看她炸毛,想看她抓狂:“當然有意思,我就是不想讓你好好工作。想借著我們穆家站穩腳跟,做夢吧,季懷然,不信你就看著,看你以後會有多倒黴。”
他說的那樣溫柔,仿佛不是威脅,而是親密的呢喃。
說完,鬆開手,自顧自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季懷然狼狽一人,仿佛多少親密都是假象。
季懷然深深吸了口氣:算了。她煩悶地一巴掌拍上那個流水的水龍頭,靜了一會,然後轉身回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