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說笑笑著,祥雲姑姑進來,悄悄在太後耳邊說了幾句話,太後先是本能的一怔,然後漸漸便喜色滿臉:“真是天佑我大虞。這喜事是一件連著一件呀!”
皇後問道:“兒臣倒是又要討一份喜氣了!但不知這喜事,指的是那一樁?”皇帝猶自鎮定:“母後,也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別一人躲著樂!”
太後指著皇帝道:“你倒好。要當父親了,還什麼都不知道。”皇帝冷冷一驚:“這——”太後隻以為他是驚喜,笑道:“我也是才知道的。靈妃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卻是現在才打發人來說。這孩子,哀家要看看她去。”說著便要起身,祥雲姑姑趕忙來扶,嗔怪地看了皇帝一眼:“皇上是高興壞了吧,還不去看看靈妃娘娘!”
皇帝竟然微微看了雙眉一眼,那眼神又是慌亂又是祈求又是淒涼,雙眉卻是閉上眼睛,躲開他最後的目光,那冷灰的表情無端端地便令皇帝想起一句:今夕何夕,君已陌路。可是怎麼會這樣……這並不是他願意的,他想要的……難道她就認為這是他一開始就謀劃好的麼……她又要飄然無聲離開了麼……
所有人都走的幹幹淨淨了,她終於無力地鬆了一口氣,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她一時接受不了,就算她冷情冷心,亦是無法接受!
他……竟然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有了這個孩子,他就是一個父親了,哪裏能夠丟下一切跟她飄蕩江湖獨身而去……原來他給的,亦不過是短暫泡影,比曇花更短暫。她怎麼還會相信,他們確實是可以逃開這宮廷,這朝野的一切,可以隱姓埋名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江湖雖然動蕩不安,但比起宮廷的糜爛詭譎,更多的是清淨逍遙……可是那她怎麼就忘了,他是皇帝……這天底下的百姓,哪一個不是他的孩子……還信著,即使是自己跟著蕭賀蘭去了淮南之地,也不過是兩年為期,
“你……喜歡的是皇兄?”她抬頭,苦笑了一下,她怎麼就忘記了,這裏還有個蕭賀蘭,一直都把一切收入眼底:“喜歡……又如何?難道淮南王還會因此吃醋不成?”蕭賀蘭一邊咬著綠豆玫瑰糕,一邊說:“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哦?”雙眉微微揚眉,“願聞其詳。”
“你做的事情,雖然一時會不別人理解,甚至是誤解,但是你很清楚地知道,終有一天他們都會知道你是對的。從現在來看,你每一件事情是從自己身上出發的,你喜歡皇兄,但絕不會去爭取,因為你知道如果你稍微克製不住,皇兄就有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把你留著身邊,那樣惹怒的是兩方,皇後一族和靈妃一族,你苦心周旋在後宮最大的兩股勢力之間,皇兄看上去卻很是不領情嗬……”
“那這有什麼奇怪的?”
“當然是奇怪的。”蕭賀蘭湊近雙眉,長長睫毛幾乎擦過她的鼻梁,帶來戰栗微微,“因為你……掩飾了自己所有的感情,令人……看不透……我已經很少看皇兄那種眼神了,那樣害怕失去一個人的眼神……即使是鄭貴妃死去的時候,他也沒有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牢牢盯著雙眉,然而即使是近在咫尺,他也沒能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任何一絲他預料之中的波瀾起伏。他勾起唇角,一側身坐在一邊花紋繁複的榻上:“真有意思,我真想看看呢,什麼樣的人,才能令你動容,卸去你這副永遠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蕭賀蘭拉出懷裏一串玉玲鐺,搖搖晃晃玩著上麵的白狐毛穗子,那鈴鐺精致好看,隻如一列雪白鈴蘭徐徐在他指尖盛開。
砰啦,茶水濺出了好遠,他退不及,衣襟上點點滴滴都是茶漬,忍不住道:“是不是皇兄真令你傷心了?不可能吧,你剛才都沒什麼反應的。”她緩緩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眼睛,臉色蒼白,仿佛魂魄已經不再軀體之內。
而碎了一地的茶盞白瓷,猶自分崩離析,反射著淒冷的光,有如誰唇角邊上,冷冷的諷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