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太後眯起眼睛,臉上雖是帶著常有的笑意,然而眼中卻是殊無笑意,雙眉心下一冷,情知事情不妙。這位太後,當年不過是小小的貴人,然而在先帝專寵鄭貴妃的情況下都能一路晉升為容華,並且安然生下蕭賀蘭,在後宮之中母以子貴分得一杯羹,鄭貴妃死後更是撫養了當時的太子蕭昱安,乃至今日今時的德仁孝懿太後,這樣的女人……如何能沒心機手腕,雖然近年早已不管後宮之事,將掌管後宮的大權盡數交到柳如寰手中,但是後宮中的大小事情,哪一件不是洞若觀火。
“想不到你的雙眉丫頭竟是香餑餑,皇帝和賀蘭……看上去都是情有獨鍾……皇後,你說哀家這倒是要怎麼辦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真是為難呀……”
柳如寰眉眼淡然,若有若無地掃過雙眉,帶著欲說還休的悲涼,雙眉幾乎把持不住——為什麼是悲涼,偏偏隻是悲涼,她應該恨她的不是麼……是她違背了誓言……是她不顧她的救命之恩姐妹情誼,忘恩負義不知禮義廉恥……她應該恨不得將她這個背信棄義的人千刀萬剮才對,為什麼隻是悲涼,仿佛認了命,不再抗爭不再作對。如寰……你不是那樣的女子。
“母後,那就讓眉兒她自己做主罷……”那樣無力的語氣,隻有熟悉如她的人才能聽出裏麵的哀怨淒涼。
太後冷笑一聲:“罷了罷了,看來是哀家多管閑事了,雙眉丫頭,你可要選好了。”
她的左邊是皇帝,右邊是蕭賀蘭,前麵是柳如寰。
艱難如斯。
皇帝並不看她,目光不時飄忽在她身邊的某一點,但是唇緊緊抿成一線,全身透出的氣息皆是孤絕——蕭賀蘭閑閑地喝茶,吃點心,仿佛這些事情通通和他無光,也不想想現在這局麵到底是誰推波助瀾造成的。柳如寰低垂著眉目,她隻要稍微看上一眼,就知道她現在心裏有多淒苦,最愛的那個人,愛的是自己視作妹妹的人,教人情何以堪,她處處退讓容忍——可是還是免不了他一句“她已經是朕的貼身婢女,母後和賀蘭若想要她,還是跟朕說的好”。他是皇帝,他是九五之尊君臨天下,要什麼不是唾手可得,就算是她身邊的侍女,他要,一句話就可以了,管她會不會傷心會不會難過。
雙眉看著她,心想……怎麼會是這樣,她以為她是知道的,皇帝終究是皇帝,不可能一心一意專注在某個人身上,她是皇後,更應該知道這一點,當初她不過是想幫她逃開蘇家,以為她當了皇後,就會明白自己對皇帝的那些執念不過是奢望,日後就會慢慢消散開去。時間那麼長,繁華那麼空虛,她終究會明白那些隻是虛妄。但是她現在才發現……她竟是一開始就想錯了,看她現在這般模樣,看來是對皇帝情根深種,不因為他是皇帝,隻因為他是他。
情為何物,竟是她那般玲瓏心肝玻璃心腸的人兒都看不透,睜不開。
自己,終究還是欠了她的……不過再還她兩年罷……她已經用了十年的時間去報答她,不在乎這兩年了……
她低低看了一眼蕭昱安,蕭昱安正好轉過頭來,兩人目光撞上,蕭昱安隻覺她目光隱隱愧疚,心下微亂:“你……”還沒等他說什麼,她就已經對著太後和柳如寰跪下定定道:“奴婢願意從此跟了淮南王。”
太後倒仿佛是吃了一驚,旋即反應過來,拉著雙眉的手眉開眼笑:“好孩子。”又對皇帝道,“皇帝莫不是吃了飛醋?天底下的好孩子又不止雙眉丫頭一個,滿天下就盡著你挑!”皇帝臉色沉沉如夜,聲音卻淡薄飄然:“那有什麼。賀蘭是朕的親弟弟,朕才給了一個小小宮女,豈不是說朕小氣?”說著叫來了管事太監,道:“傳朕的旨意,將選幾個美貌動人的宮女,連著這位雙眉姑娘,一並賜給淮南王。”
雙眉聽了他的話無聲歎息了一下,剛剛才好轉一點……立刻就變成這樣了……什麼叫做世事多變,也不過如此。現在卻是顧不上他了,隻是深深看了柳如寰一眼,柳如寰苦笑了一下,她已經明白了雙眉的苦心——嫁給蕭賀蘭,斷了皇帝的癡念,又絕了她的疑心,確實是最好不過。
可是為什麼,會覺得如此愧疚不安……到底還是心腸太軟,柳如寰逼迫自己綻放出風華絕代的笑,成大事者,若是像現在這樣搖擺不定,如何成大事?
“臣妾這就去準備……定令太後和皇上,還有淮南王滿意。”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著錦上添花的好話,竭力忽略去皇帝眼底那分怒意及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