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惠芳看著佟晟的臉龐，看著他筆挺的鼻梁和烏黑的眸子，心裏一陣陣跳動。這兩天來，佟晟的臉色好了很多，眼睛也不再是黯淡無光。雖然佟晟的臉色慘白，但眉宇間暗藏著軍人的英武之氣。
佟晟看著橫梁，又陷入沉思之中。想著他的戰友，想著家鄉的母親，思緒在飛快地轉著。樸惠芳也靜靜地看著佟晟，對他的愛慕之情有多了幾分。愛情就是這樣微妙，看到佟晟的眉宇間蘊著濃鬱的憂愁，她也一陣難過，她知道佟晟又想起了他的戰友。
佟晟突然想到了什麼，對樸惠芳道：“小妹，我想到我那四個死去的戰友的墳地上看看。”佟晟指指自己，畫了一個戰士的模樣，又伸出四個手指，再指指門外。
樸惠芳看著他的動作，搖搖頭：“不行，大哥，你的傷還沒有好，行動不便，等你的傷好了之後再去看那四位戰士吧。”她一邊說一邊打著手語解釋著。
佟晟不再說什麼，又轉過頭來望著屋頂上的橫梁，獨自沉思著，樸惠芳則坐在一旁靜靜地守護著他。如果佟晟需要什麼，可以隨叫隨到。
牆壁上的羅馬掛鍾敲響了四次，打破了佟晟的沉思，他扭過頭去看著牆壁上那個木製外殼的羅馬掛鍾。鍾表麵上指示正好是下午四點整，屋外的公雞也喔喔鳴叫開了。樸惠芳看著屋外的光景，對佟晟道：“大哥，你在床上躺著，我去燒水做飯。”佟晟點點頭。
樸惠芳打開柴門，走了出去。屋裏和屋外是一番光景。雖然已是三月末，而且有些樹枝已經抽出芽兒，田野裏和小路旁都長滿了鵝黃綠的草芽兒，鬆樹也脫去了那過冬經過風霜雨雪吹打的鬆針，顯出翠綠一片。
樸惠芳看著一片衰敗的村莊，心中的悲痛又油然升起。她很想去收拾那倒塌的房屋，可是憑著她一個弱女子的力氣又怎麼能把那一間間破敗的屋子清理好呢？隻能是任由那些房屋散亂得倒在地上。
她抓了一把苞穀撒進一塊幹淨的平地上，一群雞鴨立刻咯咯叫著跑過來，撲打著爭相搶食著那些苞穀。樸惠芳看著那些雞搶食的樣子，臉上露出了一絲歡喜之色。
喂完雞後，樸惠芳挎著一個竹籃子走向不遠處的菜地。菜地裏種著一些耐寒的蔬菜，白菜的葉尖已漸漸枯黃了。菜地裏還殘留著一個手榴彈爆炸後留下的彈坑。彈坑邊沿的泥土外翻著，但是彈坑外沿的青菜卻越發顯得青翠。
她打開圈著菜地的籬笆門，走進菜地裏，摘下滿滿的一籃子菜，然後走出菜地。她把一把青菜攏到兩隻小羊羔的嘴邊。小羊羔咩咩叫著，歡快地吃著主人喂給它們的食物。兩隻小羊羔的母親已經被手榴彈炸死了，現在正靜靜地躺在泥土下麵。
樸惠芳愛憐地撫著兩隻小羊羔的頭，可憐它們也失去了母親，同時又傷感自己的親人和鄉親們都死了，剩下自己孤伶伶的一個人，痛苦地活在這個世上，要不是有佟晟需要她照顧，她恐怕早就自尋短見了。
喂完羊羔後，她在屋簷下拾起幾根木柴，挎著木籃子走進廚房。也許是經過了太多的戰鬥，也許是身心已經極度疲憊，佟晟沉睡過去。
樸惠芳往灶膛裏添著木柴，火苗在灶膛裏歡快地跳動著，映紅了她的臉膛。荒涼山穀上空嫋嫋升起的一縷青煙，顯得那麼孤獨惹眼，久久地縈繞在村莊上空沒有散去，然後化成一團白雲，繚繞在群山之間。
她的臉被烤得汗津津的，一滴汗珠沿著臉頰流向腮幫，然後滴在那熄滅的木炭上。她伸出衣袖，輕輕地揩去臉上的汗水。鍋裏的開水已經咕咕作響，樸惠芳停止向灶膛裏添柴，站起來，把馬紮放在一邊，走出廚房。
太陽已經落山了，西邊的天際是紅彤彤的一片，晚霞正在絢麗地綻放著，火燒雲千變萬化，時聚時散，整座山穀都被晚霞染紅了。杜鵑唱起了黃昏的挽歌。
料峭的寒風還在呼呼刮著，吹得小樹左右搖擺，吹得鵝黃綠的嫩草芽兒顫抖著。吹得籬笆嘩啦啦地響。
樸惠芳看著天際的雲彩，知道今晚又是一個寒冷的春夜。她靜靜地看著雞鴨在夕陽下嬉戲，兩隻小羊羔也在用犄角頂著。也許是動物沒有人的思維，所以他們總是快樂地活到死的那一刻。
樸惠芳把雞鴨趕進棚裏，又把小羊羔圈進羊圈裏，然後折回廚房，準備給佟晟熬煮藥水和做飯。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佟晟被一股誘人的香味擾醒，肚子裏的饞蟲被勾了出來，睜開眼往廚房裏的方向望去，他尋思著自己已經五天沒有進過一粒米飯了，是在是餓得慌。他極力抑製著自己的食欲，等待著樸惠芳給他送來食物。
窗外的風越刮越大，拚命地往屋裏擠，好像天地之間沒有它容身之處，隻好到這個狹小的屋裏來擠一擠。冷風湧進被窩裏，佟晟冷得忍不住卷緊被子，但卷被子的時候，一不小心扯動傷口，疼得哼出聲音來。
樸惠芳在廚房裏聽到了佟晟的呻吟聲，急忙走出來，關切地問：“大哥，你疼得厲害嗎？”
佟晟伸手拉了拉被子，表示冷的意思。樸惠芳給佟晟蓋嚴實了被子，從被褥下取出那個軍用水壺，發現裏麵的熱水已經變冷了：“大哥，我去給你換一些熱水來。”
佟晟也不知道她說什麼，隻是點點頭。樸惠芳走進廚房，給軍用水壺倒了滿滿的一壺水，然後擰緊蓋子，放在佟晟睡的被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