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惠芳緩緩地走進埋葬村民的大墳墓，想到慘死的父母弟弟還有鄉親們，撕心裂肺的疼痛立刻傳遍全身。疼痛使他的臉色變得煞白，她咬著嘴唇，眼裏含著淚水，努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使自己被疼痛所擊垮。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嘴裏不停地喊著阿爸阿媽和弟弟的名字。
積雪已經慢慢融化了，小山坡上長出鵝黃綠的草芽兒，枯萎的老樹也抽出翠綠的芽兒，把自己的身體裝扮一新，不知名的樹的葉尖正悄悄打著花骨朵，不畏這料峭的春寒，迎風含苞欲放。杜鵑鳥的啼聲在春風中飄蕩，喚醒沉睡了一個冬天的山穀，仿佛在告訴世間萬物，春天已經到來。
料峭的寒風吹過樸惠芳的發際，撩起了她的一縷縷發絲，吻幹了她臉上的淚水，但淚痕還明顯地殘留在她的臉上。料峭的寒風越吹越凜冽，吹亂了她的頭發，寒冷使她的雙肩顫抖著。雖然已是初春，但料峭春寒還是令人寒不自禁。
樸惠芳不停地哭著，杜鵑鳥已經停止啼叫聲，整個山穀都回蕩著她的哭聲。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隻不過是杜甫筆下的一番想象之景，花草樹木，蟲魚鳥兒是永遠無法懂得人的感情。
不知在什麼時候，老郎中已經站在她的身後，看著樸惠芳不停地抽動著身子，歎了一口氣，脫下身上的棉大衣，披在她的肩上，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沉重地說：“阿女，人死不能複生，走了的就讓他走吧，或許他們會在另一個世界找到一個平定安寧的地方，過著與世無爭的幸福生活，而不必承受戰爭帶來的痛苦和苦難，這也許是一種解脫吧！”
樸惠芳停止了哭泣，她知道老郎中阿爸吉是一個遠近聞名的好人，不但醫術高明，而且是一個文化人，見多識廣，做事情看問題都獨到的一麵，說話自然也是有道理。
老郎中見自己說的話收到效果，就繼續道：“阿女，那些走了的人就讓他們走吧，活下來的人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這樣他們走得才安心啊，不要讓他們在黃泉路上擔憂了。”
樸惠芳擦幹眼淚，扭過頭來，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著老郎中，眼神裏充滿了依戀。老郎中心裏不禁一陣疼痛，還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就要承受失去所有親人的沉重痛苦。
樸惠芳哽咽著：“阿爸吉，你說阿爸阿媽在天之靈會保佑我嗎？”
老郎中點點頭：“他們會在天上一直看著你，會保佑你平安的。”他提起手上的鋁煲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這樣才能照顧好同誌，別忘了，你是同誌救下來的，所以你要為他活下去，照顧他。瞧，這是我給同誌燉的羊肉，給他補補身子。”
樸惠芳點點頭，表示領會了老郎中的意思。她緩緩地站起來，接過老郎中手裏的鋁煲：“阿爸吉，我們去看看大哥吧，你看看他的傷勢怎麼樣，好點了沒有？”
老郎中見她臉上的悲傷漸漸消散，微笑著道：“好，我們去看看同誌，看看他的傷好些沒有，別站在這寒風中愣著，不然就要凍壞身子了。”
佟晟雖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但腦海裏一直是亂夢紛紜，那突圍的經曆像放影片一樣在他的腦海裏一幕幕回放。夢見了小陝西和孔林拉響手榴彈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慘烈景象，夢見了曹戰征、邱大偉、曾學海和衛冬被美軍團團圍住，然後用亂刀刺死。他從睡夢中驚醒，心如死灰一般，兩眼空洞地望著屋頂上的橫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