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腎源配型結果出來前,我放下手中的工作,開始了一係列的尋找腎源活動。
我用盡我所有能想到的資源,尋求著合適的腎源。我不惜在貼吧上,論壇上,甚至酒吧的熱牆上,發布著求救的訊息。
隻當是我為程夢妍做的最後一件事。
然而,事實就像是事先被安排好的一樣,所有的數據證明,我就是那個難得的擁有合適腎源的人。
這不禁讓我悲喜交加起來。喜的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找到了腎源,悲的是這個偉大的腎源竟然是我的。
我不敢想象少一個腎的我會變得怎樣,隻聽說腎對一個男人很重要,但從未關心過它的作用。
是不是就沒有雄性激素的分泌,從此失去生殖能力,甚至變成東方不敗那樣的偽男人了呢?
要是真的那樣的話,那我還該捐嗎?
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尚未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如何能做這樣的一個滅絕人性的選擇。我該怎樣麵對我身後的王氏家族?
一想到家裏的父母,以及身後的那一堆關心我的家族群體們,我的心裏就開始茫然。這是要讓我成為家族的千古罪人啊。
我滿腦子都是我捐了腎以後的生活,那是一種細思極恐的窒息,一種猶如世界末日胡思亂想。
我是學醫的,但此刻我卻是一個醫學文盲,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了。我真後悔大學逃課,沒有好好聽講,以至於如今對自己將要麵對的事情一無所知。
我開始理解蘭胖子那種恐慌,膽怯了。
我沒有告訴程夢妍這個消息,因為我身負家庭責任的“自私”牽動著我內心的恐懼,以及我不經意間放大了不敢在世人眼下苟活的懦弱。
我想捐獻,但我更想再考慮一下,我想盡可能地享受餘數不多的完整的男人的時光。
我不敢去問醫生,生怕得知結果後沒有了這種純男人的勇氣。
我不知道我這樣做究竟為了什麼。為了彌補之前犯下的錯?為了得到程夢妍的原諒?為了證明自己尚有勇氣,是個真正的男人?為了不讓自己後悔?還是為了從此能夠心安理得地苟活於這個世界?
我說不清楚。
走在回家的馬路上,唯獨隻有自己的影子相陪伴。
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拖著麻木的身軀,一步一步走在殘酷的世界裏。頭頂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射落在我的跟前,猶如一道道火熱的激光,灼燒著我前進的腳步。微顫的雙腿,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我該何去何從?
突然間,我的腦海裏萌生出一個更為懦弱的念頭:我是不是還可以再等等,說不定馬上就有合適的腎源了,那樣的話我就不必如此犧牲了。
於是,我開始進一步的妥協。
然而,就在我決定再等等的時候,突然感覺周圍的人眼神都變得邪惡,狹隘起來。仿佛都對我拋來了無情的嘲笑與責罵:你怎麼永遠隻會逃避,一點擔當都沒有?你算什麼男人,這點困難就把你嚇倒了?你還真是個懦夫……
這樣的責罵,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這會不會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或者說另一個考驗?
忽然間,街邊一對夫妻的吵鬧聲點醒了我。
“你就不像是個男人,這麼點事情,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難道推辭就可以不做了嗎?”
“我沒說不做,我隻是沒準備好。”
“沒準備好?你以為你是上帝啊,能預知未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事先準備好。再說了,上帝也有解決不了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