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阿喬來接她出院,司機小王一看到裹成粽子頭的小姐,嚇得差點沒跑去拉一把輪椅來,雲知忙製止他:“我兩隻腿好好的,哪用得著輪椅?”
阿喬附和道:“王哥,主任醫生都說小姐隻是皮外傷,開車時注意慢點就好。”
小王看雲知精神氣尚可,總算沒計較,一路回去,短短兩公裏路開了半個小時才到家。
這次回林公館,一出車棚就看到兩家夫人帶著丫鬟上來迎接,走在前頭年歲稍長的就是大伯母,一看到雲知就親熱地伸手握住她的手:“都怪我,昨兒個盡顧著布置你的房間了,要是早些出來接你,哪至於讓你受這樣的傷。”
她還沒答,另一位年齡稍輕的婦人道:“可憐的孩子,昨晚幼歆還擔心你一整夜呢,等她們放學回家看到你回來,一定高興地緊……”
這位耳墜、項鏈、手鏈都綴滿珍珠的,想來就是三伯母了。
雲知簡單的鞠禮道:“大伯母,三伯母好。”
三伯母在旁邊細細打量了她一番,仿佛對於這個外來侄女“毫無攻擊力”的長相十分滿意,她堆著笑臉道:“哎喲,自家人還這麼客氣,這太陽怪毒的,走,進裏屋說話去。”
一行人穿過花園步向台階,這座洋房構造獨特,兩棟合一,一樓的走廊通兩房大廳,二三層又保持著各自獨立的空間。大伯母領著雲知在自家客廳裏稍微參觀了一下,從地錦、窗簾到吊燈都充斥著古典主義的西班牙風,對她而言確實蠻新鮮的,三伯母隻把她當成進大觀園的劉姥姥,用那一口嬌滴滴的蘇白道:“我們林家家風嚴,這樣的家居和裝修在山頂這一區算是簡約的呢。”
比起昔日動輒花成千上萬兩銀子打造的親王府邸,這裏確實算是簡樸了。雲知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家族勤儉方能經久不衰,不跟風是對的。”
三伯母聞言,嘴角的笑意仿佛僵住了,大伯母笑道:“看看,不愧是老四帶出來的孩子,絲毫沒沾染上這時下的習氣。”
如三伯母這樣追求“時下習氣”中的佼佼者,聽了刺耳的話,麵上也沒表現什麼來,隻是拉著雲知的手笑說:“確實是個頂懂事的丫頭,隻是這大上海不比小地方,尤其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該有的門麵也還是得撐得,否則哪裏會有人來和你交朋友?噯喲,我就是怕你太客氣,你三伯新開了一家百貨公司,以後你有短什麼的照直說,三伯母帶你去買。”
“謝謝。”
大伯母好似不耐煩聽這論調,招手喚一個小丫頭:“小樹,你先帶五小姐去瞧瞧她的房間,我去廚房看看蛋撻烤好了沒有。”
房間處在二樓東側,空間還算湊合,桌椅床櫃也都很新,隱約還能聞到牆麵粉刷的味道,看得出是重新布置過的;一扇葵花幾何狀的玻璃門後隔著一間小小的衛浴室,朝南的方向還帶著一個弧形小陽台,陽光把整個屋子都照得暖融融的。
雲知心情頓好,走到陽台外放眼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山坡頂上一座頗具規模的白色洋房。
她問:“那也是住宅麼?修建的這麼華麗?”
小樹順著她目光看了一眼,說:“那是寧公館,咱們這一片區的洋樓,那裏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了。”
難怪草坪裏的幾個少年人都圍著他打轉,能把家修成殿宇,足見家底之厚啊。
雲知又偏頭看向另外一側,卻見林公館隔壁的那棟別墅修築了無比高的圍牆,牆內百年古樹遮天蔽日,哪怕她站在高處,也隻能瞄到頂端的陽台——正好麵朝自己的陽台。
“這又是誰家?”雲知問:“這麼隱秘?”
“我也不太清楚。”小樹還當五小姐擔心對麵樓能窺視到自己,“這家好像都不住人的,我來這麼久,都沒有見過那邊亮過燈。”
雲知“喔”了一聲,將視線落回到小樹身上,“你叫小樹……今年多大了?來林公館多久了?”
“我今年十四歲了,來這兒有、有兩年了……”小樹的年齡小,個子比雲知矮了半個頭,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瘦弱的緣故,連說話聲都是小小的。
“兩年前你才十二歲吧?”雲知有些訝異,“我大伯母怎麼會請你這麼小的人到家裏做事呢?”
小樹臉一紅,“我不是太太請來的,我、我是跟著大少爺從北京來的……啊,不過我現在在家裏主要就是照顧三小姐和四小姐的起居,呃,現在還有五小姐您。”
雲知瞅她的神情為難,便不再往下問,隻笑道:“我又不是沒手沒腳,能做的事盡量自己來,隻是我初來乍到,今後有許多事還要向你討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