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知真相幽花痛風雨 急恩主明月墜九幽(3 / 3)

有詩讚曰:

醫國何處求大藥?當年戎馬太倥傯。中原攬轡悲龍吟,四海縱橫感濤聲。每每騫身摘星鬥,人登絕頂看光明。可歎九州王氣絕,求賢誰複問蒼生。

又有詩曰:

可歎空懷不世才,更兼清詞亦風流。惟見美人千絲發,誰解大將萬古愁。藍田美玉碎成石,滄海明珠淚難收。竹林入夜鶴長鳴,知是英雄恨未休。

再說殷震賢和左宇飛趕往章丘,並不見徐樹錚,方開始懷疑有詐。這日夜裏淒寒無比,草木凝霜,兩人站在客棧的院子裏,隻見瓦藍的天上有一道流星,飄飄悠悠,從東南向西北劃過,然後消失在黯淡的天際。左宇飛悲愴說:“徐次長恐怕凶多吉少!我們現在一點消息沒有,不如先趕往京城再作商議!”於是兩人又往京城裏來。

不料未到京城,就有噩耗傳來:徐樹錚將軍在廊坊遭遇劫匪,不幸遇難!地方政府深怕累及自己,馬上親自趕赴現場查看,隻見血水橫流,淒慘不堪。侍衛官皆已戰死,隻有一個人氣息尚存。原來徐周先出了汽車,被遠遠一槍擊中暈倒在地,人卻沒有死去,慶幸被救了回來。廊坊政府將徐樹錚及侍衛官重殮之後很快運往京城報喪,隻說是被陸漸鴻親族後裔報仇所致。段祺瑞驚聞此消息,頓足大哭道:“斷我股肱!斷我股肱!樹錚一去,我段祺瑞從此孤老矣!”親自買了上好的棺木,厚葬徐樹錚。京城上下驚聞此噩耗,耆老幼儒悲聲大哭,全國各地送來的挽聯塞滿道路。其中南通狀元張騫和徐樹錚生前極其友好,得此噩耗悲戚提筆寫作一聯:“語讖無端,聽大江東去歌殘,忽然感流不盡英雄血;邊才正亟,歎蒲海西顧事大,從何處更得此龍虎人!”

徐府上下聞訊一片哀嚎之聲。徐英若、玉胭脂在閔采臣護送下也已趕回京城,見了棺木,痛不欲生。徐英若哭得暈死過去,玉胭脂脂粉全無,麵色慘淡,披麻戴孝為徐樹錚送行。徐府大太太全麵主持喪事,過來寬慰眾人,讓大家吃點素齋,好容易把眾人聚攏過來,卻不見殷玉梨,問道:“二夫人哪裏去了?我今天早上還見她獨坐垂淚,怎麼一上午就沒有見她影子?她本來身子就弱些,心腸又細膩,夫君生前又最疼她,忽然間人沒了,她心裏如何能過得去?”

傭人們於是到各房間裏去找。徐英若聽得母親找不到了,心裏也有些異樣,似乎有一種不祥之感。忽然她全身打了個哆嗦,想到娘自來和爹感情至深,琴瑟相依。如今爹驟然去了,娘會不會想不開?想到此顧不上別的,淒慘叫著“娘啊!娘啊!不要啊!”掙紮著四處去找,最後找到殷玉梨的住處,門已經從裏麵上鎖,外麵人不能進去。徐英若拍門哭喊道:“娘啊,娘啊!您千萬不能做傻事!娘,您不能撇下女兒啊!”

徐氏夫人走到屋前,正色說道:“玉梨!我知道你和夫君情深意重,非同一般。就是我們姊妹相處也好,你千萬不可做傻事!你說句話呀!”

隻聽屋內殷玉梨坦然說道:“我當年流落異鄉,幸蒙將軍垂愛,收為妾室。夫妻恩愛從未有絲毫芥蒂。如今將軍已去,妾不忍他九泉之下孤獨一人,因此立意已決,陪伴他同去了!姐姐看我們平生情意份上,替我照顧英若孩兒,我也就無憾了!”

徐氏驚呼道:“妹妹糊塗!自古以來夫死從子,你還有個女兒,豈可如此?千萬不可!”

左宇飛說:“門窗已被關死,我還是破門而入救出夫人!”說著上前去破門。等眾人闖進去,殷玉梨早已飲下毒酒,奄奄一息。徐英若撲上去痛哭,殷玉梨說:“沒有你父親,我已經生不如死。如今隨他同去,心裏甚是歡樂欣慰。震賢,照顧好你妹妹!”言訖氣斷,雙眸漸合,唯有香魂一縷,悠悠蕩蕩,追隨徐樹錚遠去。

徐英若一瞬間喪父失母,肝腸寸斷。殷震賢看姑母神色安然寧靜,如同悠悠入夢一般,知道他們夫妻情重,求死亦是她心中所願,歎惋嗟歎再三。左宇飛見徐英若那般痛苦,心裏無比難受,深悔自己被人蒙蔽,沒有能救助徐樹錚,自責再三,暗中發誓要為徐樹錚報仇。隻有玉胭脂麵色慘淡,神情鎮定,臉上一滴眼淚都沒有,隻是輕輕勸慰徐英若不要哭壞了身體,說:“妹妹不必傷心,你最知道義父義母情深意重,倘若義母苟活在世,她心中的悲痛會更加沉重,所以才寧肯拋棄你也要追隨將軍。你最了解義母,所以就該理解她的選擇。如果這件事放在我身上,那麼我也會像義母那樣,毫不猶豫追隨義父同去。求仁得仁,又有什麼悲傷的?所以妹妹還需保重身體,查清害死義父的凶手,為他老人家報仇雪恨!”

徐英若已經哭得氣斷喉塞,雙眼腫脹得如同桃子,聽從玉胭脂慢慢勸導,才逐漸回轉過來,哭道:“我一定為我父母報仇,以慰他們泉下之靈。”玉胭脂決然道:“妹妹千萬不要傷心,眼下還是要保全自己。這不共戴天之仇,姐姐一定替你申報!”

徐家有段祺瑞和各處朋友幫忙,喪事操辦得齊齊整整。徐樹錚靈柩轉送江蘇老家安葬,徐周已能下床走路,哭哭啼啼跟著靈柩,喊著要為次長守靈,直哭得眾人的眼淚剛剛擦幹又湧了出來。閔采臣回複徐家大太太說:“姐姐、姐夫雙雙殯天,大太太雖然疼愛英若,可是要操持家中許多事物,英若不如還讓我們帶回,交給她舅母照顧。有他哥哥、姐姐一起,她也就不寂寞了。”大太太說:“如此也好。過些日子我們舉家要遷回老家去,我正有許多事情安排。等安排妥當,自然會去接英若回來。”閔采臣和殷震賢等人與大太太告別,帶著英若、玉胭脂等人,一起回上海這邊來。

一路上,殷震賢和左宇飛就把收到假信、致使救援來遲的事情講給閔采臣。閔采臣聽了納悶道:“這件事真是奇怪!第一,誰送的急信?看來這信的內容應當是真實的,送信人應當是好心幫忙;其二,誰又會替換了鴿子身上的信?這個人無疑是凶手,但是他又如何認得殷震賢的鴿子?”

左宇飛說:“誰送的信,我們不妨以後再計較,也許是仰慕徐次長的人,也許是有良知的中國人。我們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殷震賢的鴿子,認識的人總歸是不多的,恐怕這個人就在我們身邊。”

殷震賢等回家,小賢就在中醫學校的樹枝上歇腳,幾根羽毛耷拉著,看上去精神不振。殷震賢心疼地喚它,撫摸它的羽毛,仔細查看它羽毛下麵的皮肉,果然在肚子下麵發現一塊青紫的傷痕。傷痕很小,掩在厚厚的羽毛下麵,所以沒有及時發現。殷震賢急忙弄了點消腫藥給小賢塗抹上,看著那點傷痕又疼又恨。閔采臣過來說:“這段日子你要照顧好英若和玉姑娘,她們現在的狀態都不好,你自己先要振作起來。”殷震賢說:“我會照顧好她們,你不用擔心。左師叔呢?”

閔采臣搖搖頭,歎道:“昨天一路上他都在沉思,一句話也沒有。今天早上我去叫他晨起,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殷震賢歎惋道:“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沒有盡心保護好徐次長,我怎麼勸他他都聽不進去!”

閔采臣搖頭說:“讓他去吧,這件事情沒有個結局,他是不會安心的!徐次長是他最仰慕的人,而且,他對英若早已一往情深,出現這樣的事情,我想誰也阻攔不住他。”

殷震賢聽這話愣了一下,說:“左師叔喜歡英若?我怎麼不知道?”閔采臣說:“左師弟是個沉著低調的人,也不善言辭。他喜歡一個人,隻會遠遠地望著,慢慢地等著,細細地護著。他自己總覺得配不上英若,從來從不開口。後來我看見他一個人坐著很痛苦,我問他是不是因為愛情,他承認說: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是很痛苦。你說,對於他來說,誰是不能愛的人呢?”

殷震賢點點頭,問:“三雅園如今怎麼樣?”

閔采臣說:“我去問過了,三雅園這段日子還過得去。我們不在的日子,多虧石雲卿照看著,一切都還好吧。”

這邊藤下一郎和馬仲麟、陸順合謀,暗殺了徐樹錚,茂仲景也立了一大功,幾個人推杯碗盞,歡喜異常。茂仲景心想:徐樹錚一死,徐英若就沒有依靠,再想法圖謀就不必有忌諱了。藤下一郎對馬仲麟說:“馬大帥,你現在兵強馬壯,氣勢正雄,可以趁孫傳芳四顧無暇之際,趁亂攻打,上海這個最重要的地盤不就歸馬大帥了?”

馬仲麟歡喜道:“這次意外除掉了徐樹錚,皖係就斷了股肱,不足為慮了。多虧藤下先生給我的幫助,以後我們合作會非常愉快!我早就看中江蘇上海的地盤了,我這就調派重兵,伺機進攻上海,到時候有你們在裏麵接應,一定能夠馬到成功。”

藤下一郎點頭說是。馬仲麟說:“就憑你們幾個人的力量還是不夠,還是要招募一些兵士訓練,關鍵時候能用得上。”藤下一郎說:“我們原本建立了一個秘密基地,由陸順負責訓練軍隊,可是被人曝了光,隻能解散。這件事情不能就此放棄,我決定再找個更加隱秘的地方,秘密訓練軍隊,依舊由陸順負責,怎麼樣?”

馬仲麟高聲說行!藤下一郎思忖道:“仲景弟,野外的基地總會被人看到,我想你的德茂藥房院子很大,又有庫房可以存放槍支彈藥,不如這秘密基地就設在你的藥房裏。外麵的藥房生意就是個很好的幌子,進進出出也不會引起懷疑,你看怎麼樣?”

茂仲景諂媚說:“這個自然。藤下先生看中了我的地方,我焉有不允之禮?”

藤下一郎點頭說:“仲景弟很有大量。當然我也不會虧待賢弟,如今日本在中國的影響越來越大,經濟方麵還是政壇方麵,我都會幫助賢弟爭取利益的。”

幾個人言談甚歡,卻不料外麵茫茫黑夜之中,樹影婆娑之處,卻有一個身手矯健的高手,潛身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