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東窗事發(3 / 3)

然後,她還來不及細想,就成了一個平常的農家主婦。才結婚,便經曆了父親死亡的傷痛。如此清純的一個女子,就此做起了吳汰的兒媳婦。就她又怎地心甘?二嬸子這一說,無不挑起了鹿女隱藏內心的幽暗。忍不住就痛哭起來。我也忍不住淚流滿麵,為鹿女感到難過,就象那時為小姑難過一樣。

每論這時候,母親都默然的坐著,並不言語,也不悲傷。很平靜的等二嬸子說完話,就自幹活去。也不管我們是否吃飯,隻叫我們早些回家去。我們也就收拾好東西回家了。母親從不在我們麵前表現出失去父親的悲痛。因為祖母曾交代過,父親去世了,不會再回來,即使太思念,也不要在家哭哭啼啼,那樣對孩子們不好。因著祖母還在,父親死去的身份還是個化生子。母親雖不大喜歡表現自己對孩子們的愛,但卻從現實一點一滴做起。

父親去世後,母親真沒在家哭過一回,即使她是多麼思念父親,也隻在他們一起睡了十幾年的六彎床上多躺一會。倒是二嬸子,總是對我們姐妹說這些,是好,是壞?真分辨不了。就二嬸子,管好堂弟建就不錯了。但有一點是可肯定的,那就是二嬸子比從前大氣了。每次家裏來客人,都可到她家吃著飯,菜也做得很豐盛。時有鹿女與我回娘家,母親不在,就會在二嬸子家吃飯,那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也許由著自己也娶了兒媳婦,不那麼尖銳了吧。

就父親的離去,小姑所受的打擊也大。就她那破爛的家中,再也不會有冬天裏,她大哥的白絨帽出現了,也不再有那份大哥關懷的溫暖與親情。就小姑,無論在娘家還是婆家,無論做了什麼,或不做什麼,都是大家不重視或忽視的。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個人把她當過一回事。來了就來了,去了就去了,做了事,就做了。缺少時會想起,不缺少時,便忘了。也沒人認為小姑在為大家付出,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自然存在,天經地義,也無需感激。

就三嬸子對小姑更是這樣,就三嬸子心中,還是不能理解三叔兄弟之間的情意。當然更不能理解小姑對他們的情意。還隻有小姑無論怎樣,都要去討好巴結這個嫂子哪個嫂子。父親在時,還有幾個人去三叔家,父親去世後,真沒人去了。對於這樣一個三嬸子,三叔也是毫無辦法。大凡三嬸子是個大懶蟲,又是個有口無心的人,人去了,不是害怕搞飯吃,就是害怕人家找她借錢。所以年年月月,巴不得沒人上她家門。所以三叔就常背著三嬸子,給家裏人錢,似乎這才是唯一平衡他內心歉疚的辦法。

四叔出走了,祖母更是覺得小姑無論做什麼,都是應當的,不做的話,就是不孝。二嬸子當然對小姑沒好感,因為從小到大,小姑就幫大嫂比幫二嫂多。母親呢,心裏對小姑並沒有惡意或是感謝的,但她又是個生性少言的人,不會說出來。平時也忙,來不及理她。本來年紀也相隔一大截,有啥好親熱的呢?大姑又隔得遠,兩姐妹一年上頭難得見一次麵。小姑父又是個喝了酒就胡鬧的人,不喝酒,也是個沒腦子的樂天派。人窮還氣大。每每走人家做客吃酒,人家總是會氣著他,氣得他酒都不吃了,就跑回去了。搞得親戚心情都不愉快。或太沒有人把他當回事了,他就氣著跑回去,好引起人家的注意吧?

父親去世後,姐們回娘家比從前更勤快。六月裏,大姐二姐都會回來。因為母親種的水田要插秧。起初兩年是陸仔去母親家比較多,每次都從自己家帶過牛與板車,就如小姑與小姑父那時去祖母家一樣。但從小姑身上,鹿女似乎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或類似小姑的命運。最終,她就不同意陸仔去幫母親幹活了,自家也不種地了,做起了生意。這是鹿女思考了許久,才做的決定。人有不如自己有,包括父母有,也不代表自己有。但陸仔還是是母親心中最好的女婿。肖伯母也說陸仔是母親最好的女婿。

母親菜園的橘子熟了,是陸仔幫忙去賣,母親喂養的豬長大了,也是陸仔幫著賣,母親的棉花摘起來了,還是陸仔用板車拉到采購站去賣。母親一沒牛二沒勞力,田間重活全依賴著陸仔。但從做了門生意,陸仔與鹿女就沒多少時間去母親家了。母親賣東賣西的錢,也都支助給了他們。

母親很孤獨的,每天伴著父親留下的那塊桔園,修理那些橘子樹,都沒種地了。那時三姐亦搬離了村莊,到了青苔鎮。三姐本來腿就痛,每年春天都痛在床上起不來,春天正播種的季節,不能動,怎能幹活呢?由此三姐也沒種多少田地。三姐他們的新房子,父親在生就給他們做好了,都挖掉了屋前屋後長了幾十年的樹。三姐孩子還小,也不急用錢,由此三姐就在家學著裁縫理發之類的手藝。家裏收揀是這一方最幹淨的。但有春天過去,三姐的腿好些了,祖母有事無事的就抱著一大堆衣服來讓三姐縫補。沒日常用品了,也是三姐跟她買。還有四叔田間裏的活,小姑沒來,就叫三姐過去。就母親一個人在家,也從未叫過三姐去幹活。但祖母不,誰都可以由她支配,特別是三姐。祖母自以為小時候對她有恩,為了她的腿,背著她行走了好些裏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三姐大了,報答她,是應該的。所以三姐盡管沒種幾分地,但總沒多少時間休息,來年春上腿還一樣的痛。

我很理解三姐住在祖母與母親身邊的痛苦。最終三姐決定搬走。三姐夫很便宜的賣掉了父親給他們做的大房子,還在母親家住了段時間。母親忙得要死,三姐夫的幾個徒弟還要母親挑水搞飯吃,換下的衣服,也是母親洗。我們家吃水是很難的,要走幾裏路去挑。母親年歲不輕了,一天挑四擔水,還是很吃力的。三姐夫從來都不跟母親挑,每天都忙得天黑了,才回來。一回來,就是大臉盆小腳盆的,將一滿缸水三下兩下就用光了。三姐夫從前那樣勤快老實的一個人,從進我們家門就變得懶惰而自私起來。就母親招的這門女婿,從來就沒享過一丁點福,隻是受盡了苦。三姐是個實在溫厚而善良的人,看不得母親為自己受苦。於是住了不到半年,就搬到青苔鎮投奔了大姐。後在鎮上開了家理發店,日子才有所好轉。

父親原也不是把三姐留在家裏發家致富,而是擔心三姐性善腿痛,去了人家,受人欺負。可父母的付出誰又懂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父親有私心,想為己發家。就父親臨前,還想著將堂弟建過繼到自己門下做兒子,就是怕三姐夫對母親不好,又對我們這些做女兒的不太信任。最終因大姐與三姐的反對,沒成。

父親還是潛在著一般農人的多子多福的思想,在他夢想中,那才是真正的發家致富,家大口闊。盡管他送女兒們讀了那麼多書,培養她們成才成人,但也抵擋不了他心目中子孫滿堂的渴望。那或是他一向讓著二嬸子三分的真實原因。可父親那家大口闊的夢想到死也沒有現實。